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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带昭阳日影来(8)

是从子瑾的屋子传来,两件房紧挨着,有什么动静她都极其留意,似乎是他把什么东西打翻了。

于是她急忙出屋去看。

走到他屋子门外瞧见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亮光,便也不拉门上的绳子,那绳子连着里面一个摇杆,只要外面一拉书桌上一双翅子就会咯吱咯吱地扇,就算屋主被过身去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微风的流动。着本是夏月一时兴起为他听不见而专门做的小玩意儿。现下夏月在绳子面前迟疑了一下便推门而入。

“子瑾。”她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在声音脱口之后,自己却笑了笑,是啊,他怎么听的见。

稍稍定了会,眼睛开始适应里面的黑暗,环视过去才发现他正站在不停扇动的窗户面前,眼睛盯着黑暗目光一片茫然。

她才行几步,就听见子瑾唤道:“月儿?”

对于他居然发现了自己,夏月诧异了一下。从小就知道他没有灯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所以就算睡着了屋里的灯也要留个通夜,以免他一下床就嗑碰到哪儿。

“月儿?”他似乎也有些不太确定,又喊了一声。

夏月微笑着走到弟弟跟前,贼笑贼笑地咬住下唇,想捉弄他。可惜手伸出去刚碰到他鼻子就反被其及时捉住。

他自然知道她的疑惑,道:“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夏月更加诧异,腾出另一只手触了触他的耳朵。

他摇摇头,“不是这里,是这里听见的。”说着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夏月笑了笑,随即从抽屉里找来火折子把灯点上。

火光照亮子瑾的脸庞的时候,他似乎顿然就松了口气,紧握着夏月的手也就放开了。夏月看在眼中,心好象被重重地揪了一下。

“子瑾,你……”

“恩?”他抬了抬眉头,把炷火挑的更旺了些。回答的时候,那个字的尾音略微上扬,看的出来他好象又恢复了平常的摸样,夏月也不忍心再问,于是转口说:“以后灯灭了要叫人,万一我也没注意到,你准备就这么过一夜?”

他点头,却又觉得不对,随即该成摇头。

夏月顿然皱起眉毛,双手夹住他的脸,凑到他面前,微怒道:“以后不许只点头摇头,恩啊恩的,要说话,就算你觉得很辛苦,心里万般不情愿也要说话。不然我和娘的心血不都白费了?娘知道的话在天上也会气到的。明白么?”

他还是习惯性地开始点头,头刚刚一低下去便知道自己又错了,心虚地抬眼正好碰上夏月无奈的目光,眼神相对,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一见齐先生就变的能说了,和我在一起就老是这样,难道我真没有齐先生讨人喜欢。”

子瑾依然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搪塞过去。

“上次听齐先生说你居然可以赢他了,那也跟我下下好不好?”夏月也没听他是否要答应,一面说一面就去取来棋盘与棋盒子,一一摆好,又使唤着弟弟将屋子里的灯尽数点上。

刚坐下才落几子,夏月盯着子瑾突然眨了眨眼睛,道:“现在想想照虹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指的便是照虹那句两人相象的话。

子瑾的手原本搁在紫藤盒子里,轻轻地感触着那些琉璃棋子光滑的表面。听到夏月的这翻话,有些许复杂的神色在柔和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垂下头去,淡淡道:“我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他不善言谈,一但多说便要停顿片刻,想一想续道:“月儿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先生下棋的情景。”

夏月将手中的一枚黑子抵到唇边,“怎么不记得。”

那是爹爹第一次将齐安请到家中来恳请他能把子瑾收入门下的事情。

她与娘一回家,绕过园子的时候,就见到爹爹与一个青年坐在凉亭中对奕。青年大约双十年纪,脸上的青涩很难使人相信他就是名燥东域的第一才子——齐安。

不过一切疑惑却于他在青石棋盘上落子的那一刻,灰飞湮灭。

挺笔直的背,坚定的眼神,还有拈子落下的那种优雅且自信的姿态,一瞬间她竟然没有听见树上吵闹的蝉声。

再看恭敬地侧立于棋局旁的子瑾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惊艳。

惊艳。

将惊艳二字用在如此一个面容并非绝色的男子身上,也并不为过。

子瑾拨弄了一下盒中的棋子,“哗啦”一声。

“后来先生说,你叫子瑾罢,你觉得日后能超过我么。”

夏月略微吃惊,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想来大概是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然后呢?”

“我就点头了。”

夏月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小,换作如今,你怕就算肚子里的墨水真超过齐先生也不好意思点头罢。”

子瑾却未接过夏月的话,继续道:“先生便说,好,那我就收你做徒弟罢。”

他说完这翻话后将指上的棋子落在天元处,再不言语。

风小了,随之传来是雨落在屋顶瓦片上的响声,先是有节奏的清脆丁冬,渐渐地雨点越来越密,变成了一种轰鸣。

“下雨了?”子瑾侧了侧头问。

“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院子里的湿气。”说完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春天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他喜悦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夏月撑着下巴有些瞌睡了,“刚才你怎么知道我会捉弄你的?”

他自然没有听见,于是夏月蒙住一盏灯的灯罩罩,顿然光线暗了一些,他才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着夏月。她放开灯罩子又把话重复了一次,子瑾闻言微笑道:“你呼出的气偶扑到我脸上了,就晓得你……”话到一半却停下来。

棋盘周围的灯点的亮极了,适才他也在灯下没有发现,如今从这边的暗处看去,夏月只穿了件贴身的纱衣,烛光透过来,照的里面的身段若隐若现。

子瑾脸上一红,别过脸去,轻轻咳嗽一下,“怎么衣服都不穿好就跑出来了。”

夏月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准备回屋子去取。

子瑾道:“你坐着罢,我去取。”说着端了盏灯就大步出屋,那种速度几乎是夺门而出。

半晌之后他才拿着衣裳回来。

彼时,夏月已经伏在桌岸上睡着了。任凭这般也不是办法,他只好将她抱起来,轻轻搁在床上,掖好被子。转身看到棋盘上的黑白子早被她方才的睡姿弄的四零八落,偶尔还有一些被拂落到地上。他俯身拾起来,一粒一粒地分色放回盒子里。随即又在架上抽了本书坐回桌边。

这一坐,便到天明。

一清早闵老爷便让荷香来找两人过去,说是寻到一个名医正好路过锦州,于是叫府里的楚仲领姐弟两去求医。

那个叫做刘昰的老头子,一手诊脉一手捻着下巴下所剩不多的几根胡须,半天才问:“是怎么失聪的。”

“九岁的时候害了风寒,高烧过后就听不见了。”楚仲在旁边颔首道。

“九岁?难怪还能把话说的象那么回事,不过也费了人不少心思罢。”刘昰继续捻胡子点头。

“还亏的我家夫人有耐心,费尽心力。”楚仲回答。

刘老头子不悦地看了楚秦一眼,吹胡子讪讪道:“让他自己答,不行么?”

楚仲脸色猛然胀得通红,尴尬地朝子瑾看去。

子瑾淡淡地笑一笑,摆了摆手。

夏月也抿着嘴,强压住笑意,“你这老头子,好生刁钻,谁答还不是一样。给你瞧了半天了,就一句话,能治还是不能?”

刘昰斜着眼睛瞅着夏月,板起面孔道:“我看你这丫头才更刁钻。这么多年的病根哪能一下子就说清楚的。我老头子要是一口就说能治,你要定把我看做骗钱的江湖郎中。我要说不能治,你怕又要在背地里骂我……”

“庸医。”夏月猜到他想说什么,脱口而出。正好接上刘昰后面这两个字,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结果,连刘昰板成冰块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所以,刘某要说,这病能治也不能治。”

夏月立刻升起了一些希望,急忙问道:“怎么说?”

“意思就是并不是完全治不好。刘某有位师兄,他精通银针刺穴之道,对于令公子的病疾用针灸最为恰当。而且我曾经见他治愈过此类病症。不过……”

“不过什么?无论他老人家收的诊金多贵,地方多远。都可以请。”夏月道。

“这不是远近贵贱的问题。我师兄姓单名一个季字。若是姑娘在京城的话,怕是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号了。他与我仕途不同,出身官宦,如今已经是御前太医院之长了。若是你们请的动他就是能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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