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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却青山(14)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一通声响惊扰了玩香的贞吉,她前几日翻书看到了苏东坡记的方子,随手调了个“二苏旧局”,闻声便出去看。不碰烟酒的人对这些味道一向敏感,臭得贞吉直皱眉。

回到桌子前正要装调好的香,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找谢蕴的绝佳由头,又去柜子里拿了之前给他熏香用的金猊,装好后提着去敲书房的门。

谢蕴应答,“进来。”

看着她拿的东西,桌案前的人面色没多大变化,他这书房里眼下可是半点熏香的味道都没有了。

因那之前冷脸的小丫头从此没给他熏过安神香。

“你又来做什么?”他故作严肃。

“新制的香,给你熏一下。”

“安神的?”

“寻常的。”

“那我不用,姑娘家的东西。”

“明日补给你安神香,今天这个是散味的。”

谢蕴便没再说话,手里不知拿着本什么书,翻看得仔细。

贞吉俨然成了他谢蕴的侍香童子,夜深露重的初秋,她认真的把他书房里熏了个遍,谢蕴逐渐觉得再闻不到赵巧容带回来的酒味。

后来熏的直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那合香味,又冷了脸催她回去歇息。她杵在桌对面,憋了半天才问出口:“今日怎的大清早就不快?我听到你声音了。”

她是真的关心他,谢蕴明知,却还是围墙高筑,“军中的事情,你不要打听。”

“那你现在可好些了?”

“都夜里了,哪来那么大的气。”

最后她执着金猊出门,红木门将将合上,谢蕴早移开了目光,她又探出个头,神叨叨地小声说。

“我明日来给你熏安神香。”

他眼睛专注在书上,微不可见地“嗯”了声。

贞吉又说:“后日也来,你别锁门。”

明知他不会锁门还要提,谢蕴没来得及再敷衍着嗯一句,她倒是彻底没影了。

留了一室的香,渲染着又是沉檀二者味道更浓,眼前的书停留在空页,久久未翻。

第二日谢蕴起早,他被那股香浸得睡不安生,眼下倒不是去军营,前些日子来北平的族叔现下要启程回东北,他理应送送。

赵巧容自知昨晚上喝蒙了酒,忌惮谢蕴,特地跟着下人一起进了书房,帮他穿衣系扣。

却不想闻到了他床笫间好大的香气,柔生生的沉香尚且萦绕,一看就不是男人熏的。她跋扈惯了,婚后虽然夫妻之间不大亲昵,谢蕴到底也还算纵容。

这下子借着丫头婆子们都在,愈发人来疯,叫嚷着他定是有了女人,被谢蕴沉默着推搡到一边自顾闹去。

大清早就成了一个黑脸一个哭脸的局面,楼上廊子里都听得清,贞吉问了敏雯知晓个大概,心头有羞耻、有窃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避了下楼用早饭,悄悄回到自己的卧房。

「与寒生真正相互交心,是那年北平的秋日初雨。

我一直以为,凡万事万物都随着红尘翻涌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唯有同“初”字有关,在不论前途为何的日子里都会寂然生辉,是苦涩长河中的一抹赤金残阳,其中承载着的记忆时时提醒着我:你应当为了这些好好活着。

那时皖南已经又开始打仗了,安生不过半月,北平的街上也时时戒严。寒生忙了起来,他大抵同军阁的那些族叔兄弟们意见不同,每每回来大多寒着个脸。

北平降下秋雨,冷得不同于南京,亦早于南京。

七点钟,我被窗外哭嚎的风惊醒,看着司机在打扫车子,赶忙梳洗下楼,还是没赶上跟他说句话,车子开过水门汀,他出去了。

留下沙发上搭着的一抹蓝,幽幽冷清的靛蓝,是他防雨的军装大衣,忘在了家里。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显然是要下雨,我没时间细想,恰好赵巧容尚在安睡,便拿上大衣坐另一辆汽车跟着去了军营。

寒生去了九岭镇那处驻扎点,谢宅的车牌畅通无阻地开了进去,当时已经落了雨点,越下越大。他听人报过信,谢钦撑着伞,周围皆是军装士兵,迎了出来。

我冒着雨下车,抱着他的大衣跑了过去。

寒生脸色很冷,质问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钦使眼色给手下,很快我头顶不再落雨了,虽然已经湿得彻底。

“你忘记带这个,我瞧着定要下雨,给你送来。”

那瞬间他看我的神色复杂,凑近了几步,脸绷得很紧。直到无声接过了大衣,天上降下脆生的雷,我只穿了件单层的襟子,再加一件开衫,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沉沉开口:“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我知道,前一句是问我,后一句问他自己。

——贞吉书于民国五年九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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