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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黑白影画(24)

温寒从他把贴身的刀给自己开始,就感觉到了危机四伏。

甚至在他准备打开门的一霎,第一次主动攥住他的手:“等等。”

“怎么了,要个告别吻吗?”

“如果你没来,我要做什么?”她忽然害怕,如果没有他,而他说的又都是真的,自己要怎么办?在这个连语言都听不懂的边境,这个男人竟然是她唯一的依靠。

“如果我没来……”程牧云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在寺庙见到那些鬼佬,他就尽快和孟良川分开来,不知道孟良川需要多少时间带来当地警察。

有多少人,他并不清楚,有多危险,他也不清楚。

而且,他身边的人最好不要暴露,多暴露一个,就是多一个人被盯上。所以,还真说不准——

“我会来的。”他最后说,然后打开了门锁。

门轴的艰涩声响里,他们身后的空间向她敞开,温寒转过身,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出了大门。

在踏出去的一秒,她终于感觉到了真实的恐惧。

有个小瓶子被他塞进她的手心里。

她紧张得来不及看是什么,身边已经有住客走过,诧异地看着她如此慌乱的眼神与凌乱的衣衫。

温寒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感觉大腿内侧,刀鞘在摩擦着自己的皮肤,有些冷且疼。

她深吸口气,狠狠咬住舌尖。

尖锐的刺痛,让泪水很快充盈了眼眶,她马上就照着程牧云的交代,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跑,奔跑的艰涩和虚弱却不是装的。

在一阵咚咚下楼的脚步声中,女主人和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今天来的七八个西方游客都被吓了一跳。

映入眼帘的是神色狼狈、衣装被扯烂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她的左侧腿都裸露在空气中,带着各种淤青痕迹。

女主人先是被骇住,马上就走上前,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呼喊自己的男人,顺便想要拽住她的胳膊。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她紧张的牙根都咬出了血。

发狂一样甩开身边所有的人:“放开我,放开我!”猛推开试图抱住自己腰的女主人,冲向大门。

手扶上门的一秒,门骤然打开。

她来不及收住脚步,就将推门而入的十几岁当地男孩扑出去,重重跌到街面。男孩吓得,坐着退后。

众人的视线里,她再次发了疯似的,跌撞地爬起来,哭着逃走。

众人愕然。

除了那几个坐在木椅上,正在进餐的欧美人。

其中那个与温寒交谈过的棕发女人蹙眉,似乎在判断,要不要追上这个女孩。毕竟楼上的人才是重点,这个女孩只是线索。

况且根据信息,女孩的确是被挟持的。

可能刚才真的两个人起了什么争执,让这个女孩歇斯底里了?这并不是她所需要关心的……不过,她还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凭直觉给身边一个男人打了个眼色。

根据资料,这个叫温寒的女孩,只有二十岁,是个普通人,只要一个男人就足够了。

就在男人站起身,准备追出去的时候。

楼梯上已经出现了他们这次的首要,也是唯一的目标人物。

程牧云走下来,身上是当地人常穿得便服,并不精致,甚至显得粗糙而没有品位。这里所有的人都从档案里见过他本人十年前在莫斯科的资料,在他最激进时所留下的珍贵照片,和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他的眼睛,犀利得仿佛能透过照片,一眼望到你的灵魂深处。

而现在,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这个人,变了很多。

变得……出人意料的安静。

棕发女人伸手,将起身的男人又按下去。

她改变主意了,甚至觉得这里的七八个人,都没有任何把握能制住程牧云。

“Hi,你的太太……似乎又变得歇斯底里了,”她用英文和他熟络地打着招呼,“需要我和我的朋友帮你去找找她吗?”

☆、第二十一章金刚怒目时(1)

“完全没这个必要,”他回答这个棕发女人,“她很喜欢用逃跑的方式和我增进感情,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小情趣。”程牧云说完,和这个女人相视一笑。

同一时间,有人推门走入。

将两张钞票放在柜台上:“麻烦,我需要个房间。”抬起头来,是个面容白皙颇有些女相的男人,身后跟着个戴着耳机在听歌的少年。

同一时间,角落里在打着瞌睡的周克,换了个手臂,继续睡。戴着蓝色金属框架眼镜的男人,吐掉葡萄核,与程牧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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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疯狂跑着,脑子里只有他描述的那个地方。

房子越来越少,土路很脏,她险些摔倒,幸好,撑住了。到最后,胸腔都开始剧烈疼痛……喘息着,茫然四顾。神庙,是的神庙,那里真的有,就像在加德满都看到的成千寺庙一样,小而精致。

远远能看到有当地工人在休息。

她脚步慢下来,在心跳声中,将自己被扯开的衣服整理好,拖着酸痛的腿,垂下眼。

一步步,走近。

有个老喇嘛杵着拐杖,穿着姜黄色的棉质上衣,从她身边走过。她因为剧烈奔跑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咳嗽着,手微微发抖着,猛拽住了那个老喇嘛的手臂:“请问,是不是有个男人问你买了东西?”

老喇嘛眯起眼睛,端详她。

不会听不懂中文吧?温寒忐忑回视。

老喇嘛眼睛眯得更深了,她甚至开始想要后退——

“没有,”老喇嘛笑了,皱纹里都是善意,“你去后边看看。”

老喇嘛指了指神庙后。

温寒松口气,循着方向走过去。

天。

这里简直就是个小集市。

二十几个喇嘛在烈日下,对着面前的一个个摊位。上边摆满了各种小转经筒,还有酥油灯等等东西,都摊开来放在了喇嘛们的面前。身后,有很多戴着遮阳帽的当地人,或是游客之类的人,坐在喇嘛们身后休息。

她走过去,不知道该问哪一个,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甚至,她会害怕,好像自从程牧云和她说过那些话,暗示有很多人在追踪着两人的脚步,她开始怀疑看到的每一个人……

现在——

转身就走?还是……温寒犹豫着,发现心底的天平在向他偏移。虽然他什么都不说,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可她竟然——

温寒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手中始终紧紧攥着的小瓶子。张开手心,她认出这个药瓶,这几天她吃得都是这个。他临走前塞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竟然是消炎药。

她脑子嗡地一声,始终绷紧的心弦,在这一刻铮然断裂。

这个男人——

她紧攥着瓶子,闭上眼睛。十二岁那年,家里的小旅馆里曾有个女人自杀,事发时养父母都不在。是她去送热水时看到,当时吓得懵了,跑下楼,去拨打报警电话时,就是此时此刻的心情。

很乱,就知道,只能有一件事要去做。

那时是打电话报警,此时是按照他所说的找到东西。

她走到白布铺成的一长串摊位前,蹲下,随手拿起一个小转经筒,装着要买的样子,慢慢思考,要如何找到程牧云说得那个人。

突然,一个人丢过来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她吓了一跳,抬头看,有着沧桑眼神的喇嘛,笑了:“有个男人买了这个,他说,他太太会来取。你是?他太太?”

温寒愣住。

日光下,那些喇嘛开始用赞叹的目光看她的手背。她低头,也看,终于明白这些快要消失的手绘是被认出的关键。

她双手合十,说谢谢,拿起那个有着复杂图案的布袋子。学着不远处几个当地人,慢吞吞地坐在了神庙前的台阶上,有几只胖鸽子从她身前优哉游哉地走过去。

从烈日,到黄昏,人走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连修葺神庙的工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营地的清晨,山寨的深夜,西餐厅的午后,还有今天,四次了,自从在小旅馆里再见到他,就一直在重复着“告别”。

她趴在自己的双腿的膝盖上,抱着自己的手臂取暖。

而且,每次都像永别。

……

如果他没来怎么办?

温寒闭着眼睛,克制着内心的想法,尽量让自己,大脑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有人影一步步走上台阶,拎起了那个黑色布袋,也将她拽起来。

她整颗心都跃起,慌乱得险些撞到他身上。然而,被他的手臂稳稳挡在了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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