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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41)+番外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二婶已经在收拾碗筷,看到她回来了还是很长辈地关心了两句,问她前几天高考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超常发挥,或者有没有哪科不如意:“对了,西西,你报了哪个大学?”纪忆说是北外,二婶有些奇怪:“怎么没去清华北大?”

她随口搪塞了一个理由,帮着收拾了碗筷。

二婶仍旧奇怪着,嘟囔了句:“难道高三成绩下降了?”

她仍旧没说话,将碗筷都放到水池子里,家里的保姆帮着洗。保姆看到纪忆,竟然觉得生疏,打了个磕巴才笑着说:“西西回来了?”因为老人家老了,儿女又不能日日在跟前,家里就请了一个保姆专门负责老人家的饮食起居,纪忆这学期不常回来,自然不熟悉。

季成阳临走前录的那档节目,首播的时候她在学校,今晚刚好是重播。

晚上十一点,保姆擦着桌子,最后收拾着房间的时候,她拿遥控器拨到那个台。电视屏幕里有坐在小高座上的主持人,话筒就放在嘴边上在一个个介绍嘉宾。这个访谈节目她看过几期,嘉宾都是西装革履地上节目,唯独季成阳的这一期,他和其余两个被邀请的前辈都穿得很舒适随意,一看就不是高端的精英,而是常年跑在外边的驻外记者。

季成阳的眼睛很亮,穿着黑色的上衣和运动长裤坐在沙发上,就能让人想到一个特别咬文嚼字却很形象的词“玉树临风”。

“我听说你在读书的时候,是全美大学生射击比赛的冠军?”主持人看他,“在战场上有没有碰到过特别危险的情景,需要拿枪自卫?”他摇头:“没拿过枪,有时候那些士兵会提供枪-支,一般我们都只接受防弹衣,别的不能碰。”

“为什么?”主持人自然了解背后的原因。

但为了观众的兴趣,总要将话题引导的越发有趣。

季成阳在笑:“战地记者从拿起枪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记者,不再受保护,这是默认的准则。所以就算是最危险的环境,我们都要克制自己自保的恐惧感,我们唯一拿的东西只能是相机而不是武器。”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让人感觉特别热血沸腾,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就有这种莫名的人格吸引力。保姆也听着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停下手里的抹布,看了几眼电视,笑着说:“这小伙子可长得真好,爹妈也舍得他一直往打仗的地方跑?”

纪忆笑,继续看屏幕里的季成阳。

这是理想。他的理想。

五月录制的节目,屏幕里是两个月前的他……现在一定不是这个样子了。高考前他给自己打长途电话的时候,还在低声笑说自己找不到充电的地方。“已经几天没有刮过胡子了,我自己摸着下巴颏都有些刺拉拉的,”季成阳当时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下次回来,让你摸摸看。”

☆、第三十三章一曲小离歌(3)

纪忆最后一次回附中,是高三合照的日子。

附中正门口内的宽阔走道两侧,贴了七八张大红榜,写着所有人的名字和考取的学校,上边北大清华永远是第一位,北大占了两列,然后是清华的两列,原来实验班的同学四成都在这四列里。然后依次是外交学院人民大学北外复旦交大南开中科大……

北外的人不算多,她的名字是第一个。她终于如愿以偿。

十年后,她再次回到附中,发现大红榜单上写了很多香港大学和国外大学的名字,被列在清华北大之前。那时她猛然觉醒,不光是社会,就连学生时代的高考方向都不同了,隔了十年,展翅高飞的范围变得更广了。

她高考的十年前,季成阳那个年代,出国读大学本科还是奇葩。

她高考的十年后,似乎国内的重点大学已没那么值钱。

很多实验班的同学看到她走过,都将她强行拉过来,和大家一起照合影。纪纪站得位置也很微妙,左边就是曾经的班长,右边是季暖暖。照相的老师连着拍了两张后,让大家解散,换下一个班,纪忆看班长,笑:“我刚才没注意看榜单……你去清华?还是北大了?”

“军校,”班长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我去军校了,提前录取那批。”

“军校?”这倒是奇怪了。

班长继续笑,让她等在那里,然后跑到一侧花坛上拿来同学录,递给她:“就差你了,”班长说完,还特别翻到暖暖写的那页之后,“知道你俩关系好,这页特地给你空着呢。”暖暖也笑:“是啊,他特地给你留了这页呢。”

纪忆真是比这两个曾经的男女朋友还别扭,这两位倒是坦然……

她认真写了一段祝福语,想了想,又加了一行:“我曾经的大班长,军校可是男女分管的哦,你大学四年要打光棍喽~”班长笑,接过本子,他叹气,看暖暖和别的同学说话的背影,忽然对她说:“她男朋友我见过几次……我不好说,你最好劝劝她,我觉得她前途无量,应该找个更好的。”班长笑得时候脸上会有酒窝,可他这时候笑,只是提了嘴角。

纪忆咳嗽了声,她含糊其辞,应着好。

如果分手这种事能一说出口,两个人就同时系统格盘,互相没有感觉就好了。可惜,总有人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地。如果是季成阳,她攥着笔,想不到他会不遵守他的承诺,她也不相信自己还会喜欢上别的男人。

盛夏的阳光特别烈特别灼热,烤得她手臂生疼……

她将同学录塞回给班长,用手挡着日光,和他告别:“我先走了啊,我们班要在花坛那边照相。加油,等军校一出来就是徐连长,如果再去北大念个特招的研究生,就是徐营长了。”她仍旧记得那天校门外连老师都吓到,不敢阻拦时,只有暖暖和这位徐大班长跑出来,将她和赵小颖拉出了暴力圈。

那些无休止的考卷,还有亲密无间的早自修晚自习补课的老同学,再见了。

季成阳似乎很怕她不能立刻适应大学生活,特地在开学前的一个深夜,和她约了时间,打了两个小时的越洋长途。因为是深夜,两个人身边都是静悄悄的,纪忆怕被门外时常夜晚起身的保姆听到,就将头蒙到空调被里,小声听他说话。

“刚到大学的时候,要和寝室里的同学搞好关系,天南海北的都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生活习惯总会不同,慢慢就会适应了,”季成阳像背书一样,声音带着一丝丝疲惫,告诉她,“行礼也不用太多,不方便,你如果不想经常回家,就把夏天还不需要的衣服放在我家里,我走的时候给你理出了一个空衣柜。”

“嗯。”纪忆仰面躺着,用膝盖顶着蒙在身上的空调被,顶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她时不时压住轻薄的被子,用手压住电话听筒的线。

“西西?”

“嗯?”

“困了?”

“没有,”她轻声说,“我在听你说话。”

她喜欢听他说话。

说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说的都好听,所以她不想打断季成阳说话。

季成阳在电话线的这一端,能听到她手指摩擦着电话听筒的声音,还有她小声笑,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在听你说话”。她表达感情的话太含蓄,不会像暖暖拿起电话就说“小叔我想你了,快回来快回来”,可是他情商不低,能分明听出这句简单的话里的想念。

他仰面躺在简陋旅店的床上,看着低矮的天花板。

他睡了一个多月地铺,终于能有个机会睡床,还是为了能深夜的这通电话,特地要求的。

在祖国的这个夜晚,有个年轻的心脏在为他剧烈跳动着,这个念头,甚至能让他暂时淡忘白日里所看到的一切,医院里的那些被燃烧弹烧伤的儿童身体,那狰狞可怖的疤痕,还有整张分不清五官的脸,已烧瞎的双眼……

季成阳用手臂挡住脸,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作为记者,他一直让自己不要在采访报道时表达出个人情感,他需要最真实地捕捉到被采访者的心情,而不是用自己的怜悯去影响他们。可是现在,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他听着心底深处最想念的声音,忽然就牵动了情绪。

“你睡着了?”纪忆小心翼翼问,像是怕吵醒他。

“有些困。”他的情绪有些波动,不想影响她今晚的睡眠。

“那你快睡吧,”纪忆的声音,越发轻,“反正我也一直提心吊胆,怕被保姆听到。”她在让他更有理由挂断电话,体贴地说出自己也想挂断的理由。

他顺水推舟,和她说晚安。

电话听筒放回到电话机上,季成阳的情绪也开始慢慢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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