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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靠近(59)

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都在沉默着。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用法语说了最后一句话,松开了手臂。

说得很低,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就是那短短的发音,如同多年前那个夜晚,烫着她的心,压住她的喉咙。

动不了,答不出,她再也回答不了同样的话。

他的眼睛黑而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背影清晰。

拥抱的温暖骤然消失,她只觉得冷,脸上的泪水被风吹干,刀割般的疼。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晚她浑身湿透在游泳池边被他扶住,回头一霎那看到他,是如何的心情。像是被上帝静止的画面,远在对岸边的喧闹人群,还有音乐都被模糊掉,只有他的眼睛那么直接专注,看着自己。

他浑身也湿透了,狼狈不堪,两个人都难得当众如此狼狈。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凑上去,只想着最后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感情。面前的人是自幼喜欢的,唯一喜欢的,只是这么双唇相碰就已经不能再呼吸。

直到两个人都不能呼吸,却还是贴着冰冷的池壁,不停地加深着那个吻。

他说:“够了吗?”

那么的随意,可声音中也带着喘息。

如果他不是许诚的孙子,他就不会想要拼命证明自己,甚至不惜牺牲一切。那时候他坚信着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无论多久都会在一起,却忘了生活可以改变一切。

如果那时候能爱下去,一直坚持下去,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打开收音机,努力找些欢快的节目听,可还是止不住眼眶发酸。

到家的时候,她在楼下坐了很久,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甚至在洗手间用冰水浸泡毛巾,压住双眼,让哭得红肿的眼睛不要那么明显。

直到后半夜,她才悄声走上楼。

韩宁睡得很沉,睫毛一动不动地,她在床边蹲下看着他的脸。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下巴,最后终于探头轻碰了下他的嘴唇。

没想到他竟伸出手,淬不及防地把她的头压下来,滚烫的手心就贴在她的脑后,舌头直接滑入她的口中,酒精味混着薄荷的香甜,侵占着她的每一寸意识。

最后他放开她时,才懒懒地闭著眼说:“我为了等你,特地吃了口香糖。”

她含泪笑著,嗯了声:“尝出来了。”

他把她搂在身前,轻声喃喃着:“你爸是不是把多年珍藏拿出来了,我记得我一朋友去拍过一瓶陈年茅台,八几年的就要七八万了,这76年的怎么也要二十几万。”

她笑:“是啊,我爸真把你当女婿了。”

韩宁轻吻了吻她的肩膀,再没有说什么。

不过几分钟,她就听到韩宁均匀的呼吸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睡着了。不过照他喝的量,应该是硬撑着在等自己回来。

整夜冷透的心,渐渐有了些暖意。

所有的都会过去,包括沈瑛案的彻查。

只是当韩宁的无限期假期结束时,他已经递上了一封辞职信。萧余忽然很怕见到韩宁的父母,每次提起韩宁都是一笑置之,甚至还说:“我早和我爸说了,我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娇妻,从此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单就是能让浪子回头这一点,你就得了满分。”

再离开之前,她带着韩宁和小学同学吃了饭,席间欢声笑语的,大家都笑著说果真是内部调剂,真就被南京军区来的帅哥追走了。众人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早已知道萧余和许南征那段短暂的爱情,却都默契地只字不提。

就连许诺也笑声连连,称自己是各种的羡慕嫉妒恨。

席间她离开透气,却在走廊处打电话时,看到了故人。

向蓝。

很久不见的人,自从那晚从许南征办公室离开,就再没见过她。

就像韩宁是个导火索,她又何尝不是自己跨不去的障碍,可当时无论恨的多咬牙切齿,现在面对面了,却只剩向蓝在局促不安。

“笑笑姐,”向蓝看着她,“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可是根本没有机会找到你。”

她微笑:“我去法国了,刚才回国半年。”

向蓝沉默着。

萧余看了眼她走出来的包房,亦是欢声笑语不停:“回去吧,有机会再联系。”

“我真的不知道,”向蓝看见她真的要走,才忽然又出了声,“那天我真的不知道许总和你在一起,对不起,笑笑姐,对不起。”

她连着说了很多的对不起,连身边走过的服务生都不禁侧目。

萧余只笑了笑,转身离开。

没想到韩宁就站在包房门口,看着那个红了眼眶的女人问:“怎么了?”萧余含糊解释:“以前的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一人的成全(3)

依旧是原来那幢大厦,原来那个楼层,和原来那个办公室。

许南征脱了西服外衣,只穿着件黑色的衬衫,脖子上还挂着公司的门卡,在会议室门口喝水。农历二十九,明天就是年三十,公司的大小七个会议室却都是灯火通明。

全是老部下,都和他一样,沿袭了多年的拼命传统。

因为要等一个英国的电话,他独自从会议室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四层书架几近堆满,大多是外文原版,还有土木工程的专业书。当初他在清华读的是土木,要不是因为那场席卷全球的互联网高峰,他也不会放弃了继续读博的机会。那时候,爷爷气的不行,笑笑却挡在最前面,缓解了最大的冲突。

桌上很干净,只摆着个相框,是早期创业员工的合照。照片里的他就如此坐在众人之间,撑着下巴看镜头,简单的牛仔裤体恤衫,一张脸却年轻的吓人。

也许是因为新的一年,又要开始。

或者是过去一年,又要结束。

他总能想到很多的过去。看上去,现在的样子和过去并没有太大变化,心情却已不复存在了。那时候,少年心境,意气风发,总认为未来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却仍旧充斥着你死我活的争斗,诱惑着他,不断往前走。

他不惧怕任何东西,除了时间。

怕脚步一停下,就再也不能走在最前面。

可现在,过了这么久,他惧怕的仍是时间。

那些已经过去,完全不可能追回的时间。

他记得,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在舞蹈教室压腿时,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自己。躲躲闪闪的目光,可爱的不行。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怕他监督而已,现在想想,她说过,她很早就喜欢着自己,而那个三十八度的夏天,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的目光,真让人怀念。

很多细微末节的事。

在这个深夜,不断地涌出来,压制不住。

如果那个时候,在马来的渡假村里,她没有上来主动吻住自己,这场感情是不是根本没有开始的可能?他可以有很多女朋友,甚至是指定的未婚妻,惟独谨慎地,不敢靠近她。

笑笑。笑笑。

这两个字,到底有多少的内容。

是她在游泳池里,试探地、生疏地吻自己。是她在飞机上,手在毯子下摩挲着,从自己的指尖,忐忑地、小心地一路滑到了手心里。第一次拥抱,亲吻,还有很多,这个本该骄傲活着的女孩子,被自己从小娇惯到大的女孩子,不该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电话如约而至。

他一贯注重效率,到接近十一点的时候,结束了这个会议。

就在挂断电话的一瞬,他的手指长久地触碰着免提键。

那晚她哭得泣不成声,把他的衬衫都浸湿了。

“我在你身后追了这么多年,累了,追不动了。以后你要拉着我往前走,我不想走了,我想放弃了,你也要坚持拉着我继续走下去。如果松了手……后果自负。”

在记忆里,这是她说的最煽情的话。

那时候听起来像演偶像剧,他甚至以为,只是因为自己飞到香港陪她过生日,让她感动的开始学那些小女孩的多愁善感。他手按着免提,到最后再次拨通电话,是许远航的手机,电话那头长时间无人接听,他却难得有耐心等待着。

直到许远航迷迷糊糊接起来,喂了声:“哥,我刚下了48小时的班,实在说不动话了。”

他嗯了声:“我就是问问,笑笑的体检报告出来没有?”

有很大的杂音,许远航那边竟然把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他蹙眉,有些不好的感觉。

“笑笑的体检——”许远航喝了口水,似乎在琢磨着如何措词。

“不好?”他问。

“不算好,”许远航难得声音很严肃,“你知道她这么多年跟着你,胃的问题有多大吗?真是想要吃些好东西解馋,都要提前半小时,咽片儿吗丁啉,加班忘记吃饭了,回到家肯定要嚼达喜。许南征,你现在知道关心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