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劝和记(54)+番外

“至于第三句……”他深吸一口气,直直看见我眼里,一字一句道:“瑶瑶,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你若瞎了,我就做你的眼睛,将大千世界细细说与你听。上至黄泉,下穷碧落,今生今世我都会陪着你的……”

“够了!”我打断他,泪水盈上眼眶,他的模样变得模模糊糊。“不要再用这样的话来蒙蔽我了!就是因为这句话,我被你愚弄了八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信你了。甜言蜜语什么的,还是留着去哄骗你的心上人吧。你不是对皇天后土起誓过吗?怎么,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啊?”说完,我推开他,心急慌忙地择路而逃。

我不敢再看他的双眸,我怕看到那里面的伤痛后,便会再一次不可救药地沦陷。

也许是我不愿意相信,八年的倾心恋慕换来的竟是阴谋与欺骗。往昔种种美好,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我终究不得不将它遗忘。可我的人生,还有多少个八年能够如此无怨无悔的守候呢?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另一个八年,让我抛开过往,重新爱上一个陌生人。

逃离苏越清的一瞬间,我听见自己心死的声音。

***

俗语有云,“三人行,必有隐情。”这话放到本王这儿,只怕应该变成“三人行,比谁淡定。”

不知几时,苏越清也深得了袁君华那货的无赖精神。尽管本王已经撂下狠话,但他却化身狗皮膏药,黏得要多紧有多紧。任我冷嘲热讽、打骂推搡,就是甩都甩不掉,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回京。

好吧,赶不走,就只好淡定。

是以我淡定地坐在船头,倚靠桅杆赏月纳凉。他二人在船尾,不知又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扶额叹息,男人啊……

今夜月色明媚,流光皎洁如水。满天星斗,星光灿烂。如此宁静曼妙的夜景,真真诗情画意、赏心悦目啊。

我的心花一时就怒放了,忍不住张口吟一句诗:“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赖是扬州啊是扬州……”

船家笑眯眯地提醒我:“夫楞,这拟不四扬奏,俺们已经到晋宁了。”

扬奏,晋宁……哦,扬州,晋陵。

我一噎,干笑两声,重新吟了一句:“那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船夫又说:“夫楞,小楞,再算上饿位相公,一共四四个楞,不四三个楞。”

我烦躁地挥挥手:“我不是夫人,他们也不是我的相公。”这种极品相公,哪一个都不是我惹得起的。摊上这俩,本王还不折寿十年啊?啧啧,本王人品这么紧缺,委实无福消受。

“夫楞啊,您家宰不宁啊,两位相公肿么老四草架啊?”

我不禁嘴角抽搐,也懒得再跟他解释,继续赏我自己的月,只可惜耳根子一点儿也不清净——前面有船夫唧唧歪歪,舌头硬得像石头。后面还有苏袁二人吵吵闹闹,两张利嘴针尖对麦芒。

唉,心烦啊心烦……

这厢我正神思不属,忽然之间,有风微动,两岸树木轻摇,沙沙作响。天边明月被乌云所笼罩,河面陡然暗淡下来。

一股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在平静无澜的河面上缓缓蔓延开来。

不远处一艘乌篷小船缓缓靠近,好似没有重量,无声无息的。

我警觉地抬起头环视周围,四周的夜色如死一般寂静,安静得诡异。隐约间,我感觉到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儿,可再仔细看看,除了明晃晃的月和船夫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又什么都没有。

我四顾而望,压低声音问他:“船家,船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船夫一边划动船桨,一边笑答:“夫楞,森么都木有啊。”

不对,怎么连船夫的脸都扭曲起来了……原本寂静得瘆人,一瞬间耳畔的吵嚷声陡然放大,闹得我脑仁都疼。我拍了拍脑袋,眼前一阵模糊,船夫的笑容竟怎么看怎么扎眼。

我登时幡然醒悟,终于明白过来哪里有问题——好像有人在控制我的听觉,是以本王才会感觉一会儿安静一会儿喧闹。

呼吸之间,两名黑衣人已自水中跃出,宛如鬼魅一般浮上来。细碎的水花星星点点地溅开,泛起微波涟漪。

我猛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向船尾——我擦,都到了这时候,那两人居然还没吵完……怎么办?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我想动,手脚却像被人施咒定住了,半分都动弹不得。

本王什么时候变成了香饽饽,怎么老有黑衣人想劫我?我吞一口口水,难、难道要坐等死吗……

下一刻,两名黑衣人悄然登上甲板,一步步徐徐逼近,竟完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船夫依旧悠悠然地摇橹,对这一切视而无睹。

一声呼喝尚未来得及出口,眼前便蓦然一黑,紧接着,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

七天,整整七天。

七天前,本王在船头赏月时莫名其妙地被人迷晕,醒来就已经身在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

刚开始我还象征性地做一些反抗活动,比如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整天嚷嚷“放我出去”之类的口号。但时间一久,发现对方并无恶意,也就安之若素,淡定接受了。

三丈高墙,虽然夺走了我的自由,却也将那些烦心纠结的苦逼事情都拦在外头。

我长长叹一口气,明媚忧伤地环视四周,心下顿时浮起一阵淡淡的惆怅。

平心而论,这里的环境还是挺不错的,房间干净雅致,华而不俗,足见主人品味卓然。透过雕花窗棂,还可以望见草长莺飞,满园春意盎然。

——当然,房间是全封闭的,出不去;窗户是装饰用的,打不开。

门口有面瘫侍卫全天候把守,别说本王,连只苍蝇都飞不走。那俩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有在本王妄图逃跑时,才会有双目圆睁,有那么一丁点儿反应。

每天一到饭点,便有人送来饭菜喂饱本王,十二道菜完全按照宫廷御膳的标准搞起,道道都是本王爱吃的菜。三天前,不知道谁送来一只漂亮的金丝雀。我估摸着是主人一片好心,怕我憋坏了,特意弄一只鸟来给我解闷。

只不过本王对鸟类兴趣缺缺,加之这金丝雀一不会说话二不会唱歌,除了打开鸟笼捋捋它的毛,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

话说回来,本王跟这只笼子里的鸟类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被人关着喂食。它飞不出笼子,我走不出房间。

思及此,我囧囧有神地看它一眼,刹那间有种跟它惺惺相惜的错觉。

本王在此遗世独立,真真就要羽化登仙了……

36是你?不是你?

又到中午,送饭的准时来报到。

我趁大门敞开之际,作游荡状晃到门口,探头探脑张望外头的情形。高墙大院之内依然悄然寂静,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七日以来一直紧紧闭锁的隔壁房间竟也大门敞开,隐约间似有絮絮人语传来。

我心中一惊——难不成,还有别人也被软禁于此?

我伸直脖子想再看个清楚,那两门神立马亮出大刀,面无表情地扭头瞪我。我一哆嗦,泪流满面地蹲到墙角画圈圈。

为首的美艳丫鬟微笑问我道:“殿下,今日有何吩咐?”

我灵机一动,问道:“姐姐,你可知道隔壁住的是谁?”

“奴婢不知。”

不知?本王顶你个肺!

“本王无聊得很,想与隔壁邻居走动走动。”

“此事奴婢做不了主,奴婢只是个送饭的,请殿下不要为难奴婢。”眼波流转,脸上的笑容仍是无懈可击,她说:“殿下若觉得闷,不妨寻些乐子消遣消遣。”

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本王在这里寂寞空虚冷,你……要么给我弄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要么给我弄个男人。”

这是实话,本王每天除了逗那只鸟类就是来来回回踱步。俗话说,要么在寂寞中出家,要么在寂寞中出嫁。诵经念佛,不过为了打发时间,求个安心,顺便求点人品。至于男人,当然最好是苏越……啊呸,随便随便!

丫鬟掩口偷笑,没有作答,领着一众人轻飘飘地退了出去。

我坐立不安,在房中转了好几个圈子,越发心神不宁。遂屏息凝神,贴在墙上听了又听,只有一些细碎的动静,根本分辨不出什么。

会是谁呢?除了我,还有谁被关在这里呢?

一个时辰之后,一位气质出尘的神仙哥哥捧着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出现在本王面前,颇有些禁欲的诱惑。

眉清目秀温润如玉,的确是本王喜欢的类型,不过……

我吞了口口水,从他手中接过心经,干笑道:“书留下,你走吧……”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男人。

神仙哥哥温婉地笑了笑,施施然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幕后黑手对本王的喜恶品味甚为了解,此事多半是熟人所为。

“等下!”我唤住他,道:“留本王白住这么多天,怎么也不出来招呼一声?劳烦公子代为通传,本王要见你家主人。”

***

第二天清早,我提起鸟笼推开门,抬头仰望阴雨霾霾的天空,做一个深呼吸,笑眯眯道:“嗳,今天的天气真真好,是不是啊,二位?咦,二位壮士日夜站在这里,不眠不休,很辛苦的啦。二位难道不觉得累吗?要不要去歇一会儿啊?哈哈,我肯定不会跑的,我跑不了嘛。哎哟喂,糟了,我的鸟我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