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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和记(62)+番外

他微微一笑,捉住我的手,说:“不碍事,我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营中药材储备不算充裕,万一两军交锋,倘若药材不够,无法医治伤员,必定影响士气。所以,还是用在刀口上的好。”

我抗议道:“我知道你顾全大局,以大事为重,可见你如此劳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对,你是舅舅的左膀右臂,你是御林军的军师,可你也是我的……那个谁。我只是个女人,心里容不下那么大的世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不紧张你我还能紧张谁?”

苏越清驻足凝眸,淡淡的歉意在眼底缓缓流淌。浅笑清愁的面容映着漫天霞光,竟透出一种不似凡人的美。

他柔声道:“对不起,瑶瑶,教你担心了。”

我鼻子一酸,默不作声地扑进他的怀中。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破我的防线,叫我没辙。佛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缘是劫。我总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他很多钱,这辈子要用情来还债。只是一个人久了,早已忘记快乐和温暖是什么感觉,这份幸福来之不易,所以格外害怕失去。

不远处的圆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那眼神专注而坚定,大有非要把鞋面看穿不可的势头。

恰在此时,一个小兵噔噔噔狂奔而来,见此情形,脸刷一下就红了。苏越清淡定地放开我,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清清嗓子道:“什么事?”

那小兵偷偷打量我一番,低下头坚定地盯着脚尖,结巴道:“回、回苏公子,王王王大人有急事请、请您过去。”

我怨念地瞪圆润,这死奴才,有人来也不知道出个声提醒一下。他却委屈地瘪瘪嘴,摆出一脸非礼勿视非礼勿看的表情,继续研究鞋面。

真是气煞我也……迟早有一天要把他送去保护我父王。

“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苏越清答应他之后,复转身对我道:“瑶瑶,你先回营帐,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原地目送他远去,直至那挺拔颀秀的背影在霞光中渐渐淡去。

待我四处游荡一圈回到营地时,却得知袁君华率领七千神威军偷袭南门,企图打通一条粮草要道的消息。双方在望江山脚激战,徐让独木难支,需立刻派兵增援。全营上下严正以待,骑兵越鞍上马,步兵执枪肃立。点将台上,舅舅与苏越清并肩而立,皆是神情凝重。

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须臾,只见两门士兵牵来两匹战马,他二人一同上马,只听舅舅一声“出发”,两千将士便浩荡而去。

眼看他们渐行渐远,我顿觉万分揪心,不由得拎起圆润道:“不是去支援徐让吗?为什么越清也要去?”

“南门连接河洛官道,直通洛阳、开封等商业大城,就地理位置而言,可谓至关重要。神威军被围在城内,粮草供给毕竟有限,此次一战,意在打开城门,获得充足的粮草。因此南门不能破,若是……”圆润正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忽见我面色阴沉,立马赔笑安慰道:“王爷请放心,王大人曾出任幽州招讨使,调兵遣将不在话下,苏公子武艺高强,必能安全而返。”

我怨念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道:“这么说,你丫早就知道了?”他捂着后脑勺,讪讪一笑。

……天雷滚滚啊!

44空城计

都快两个时辰了,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话本上不是说,打仗的时候前方都有最新战报送回来的吗?我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圆润的绿豆小眼紧紧跟随我一起移动,忽左忽右,甚至滑稽。

没事没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我暗自刚各路神仙统统拜过一遍,心里默念几遍淡定,冷汗却还是不给面子地滚滚而落。

我探了探脑袋,外面除了守卫的士兵和巡逻的士兵,再也见不到第三种人。

“王爷,稍安勿躁……”圆润小跑步过来,狗腿地递上一杯茶。

我接过茶胡乱地喝了喝,谁料一口水刚咽到一半,将下未下之际,一个士兵急吼吼地冲进来,张口就嚷:“圆公公,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圆润阴测测地瞄他一眼,责骂道:“吵什么吵,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士兵道:“前方三十里发现三千神威军,正朝这边过来。”

噗……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圆润亦是猛吃一惊,但他心理素质比本王略好,又问道:“何人统帅?”

“好像……好像是镇远将军。”

袁君华!我倒抽一口冷气,几日不见,那货越发狡猾了!

圆润急了,“怎么会这样!营中还余多少人马?”

“王大人带走了两千,现下只余八、八百……”

“什么?!八百?!”圆润彻底不淡定了。

八百对三千,硬碰硬无疑螳臂挡车。唯今之计,只能智取。先前一直焦躁不安,似有万爪挠心,此刻反倒冷静下来。

可究竟如何是好?我深呼吸,思忖一瞬,当机立断对那士兵道:“你将剩下所有人马带到营后的山坡上,尽量分散开来,每人取两支火把。还有,树上也绑一些火把,能绑多少是多少。待我发出信号,便立即点燃。所有人张开双臂,一手一支。圆润,你随我去见袁君华。”

“王……”圆润刚欲反驳,被我扬眉横扫,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那士兵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似乎不明白区区侍女,如何能指点军事。

我又斥道:“情况十万火急,还不快去!”

士兵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地跑走了。

圆润诚恳地仰望我,担忧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由奴才护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避吧。”

“当初既然许我留下,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我笑了笑,照着圆润的脸就是一顿搓圆捏扁,“再者说,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适合与袁君华谈判的人吗?圆润,今日陪本王去唱一出空城计,唱好了有赏。”

他纠结地说:“唱砸了呢?”

我满意地放开他红彤彤的脸,风轻云淡道:“那自然是死咯。”

***

今夜无月,稀疏的星辰寥落地散布在漆黑的夜幕上。晚风轻抚,夹杂着一丝清新幽雅的花香。

我于营地之前刺绣煮茶,昔日诸葛亮抚琴退魏兵,今日迫于无奈,虽有附庸风雅之嫌,却因条件有限,只得依样画葫芦。我探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物事,心中蓦然一定。

这是一场豪赌,而我的赌注便是袁君华对自己身世的介怀程度。可俗话说,但有五分的把握,便要勉力一试。

似有脚步声自前方传来。圆润哆哆嗦嗦地四顾而望,再次试图劝说我:“王爷,要不然还是奴才护送您离开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万一有什么好歹,奴才在人间不好向苏公子交代,去了阴间也不好向老王爷交代,奴才万死莫辞,恐怕生生世世都要当太监了啊……王爷,奴才下辈子还想娶妻生子行人道呢,奴才求其您了,您就饶过奴才吧。”

我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淡定道:“少罗嗦,要走你先走。”

话音刚落,一阵风掀起尘土,我轻掩鼻尖,屏息凝神。圆润收起话头警惕地挨近我,一手不动声色地扶上腰间软剑,有隐隐欲出之势。

面前,袁君华勒马停下,身后是三千神威军。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转,露出一丝轻蔑的笑,道:“可笑御林军竟然派一名女子出来迎战,原来王希明和苏越清都是无胆鼠辈。怎么,想跟我摆空城计?哼,不自量力。”

我放下手中的刺绣,抬眸直视他,微笑道:“那将军上不上钩呢?”

“瑶……”他似是怔住片刻,视线落到静立在旁的圆润身上,黑亮的眼中霎时闪过一丝惊怒之色。半晌,沉声道:“怎么是你?”

“不错,正是我。”我从容地点头,索性大方地承认了。虽然脸上的人皮面具尚未除去,可我的声音他不会不认得,况且有圆润紧随身旁,他必然能猜到我是谁。

他的眸光灼亮迫人,脸上隐有担忧之色,道:“我不与女人对阵,你且速速离开。”

我反问道:“将军是瞧不起女人?”

战马不安分地来回转动,他勒紧缰绳,一字一字认真道:“不是的。只不过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此地危险,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圆润,还不带她走?”

听见自己被点名,圆润抖了抖,为难地原地挪动小碎步子,好像听他的也不是,听我的也不是。

我放下手中的刺绣,悠悠然道:“若我不走呢?”

袁君华一惊,不敢置信地看我。我自小炉上取下茶壶,斟上一杯茶,笑道:“将军气若蛟龙,来势汹汹,想必是受命非要取下御林军军营不可。只不过,奴家这里有个故事,私以为非常值得一听。倘若将军听完以后还想再战,奴家绝不会多言,悉听尊便。将军以为如何?”

他笑:“一个故事就想骗我退兵?”

我也笑:“话不能这么说。今日将军兵临城下,你势强我势弱,将军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若是将军不愿意听,恕奴家直言,有些事将军便永远都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