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劝和记(67)+番外

我不是再耍君威,从前我听他的话嫁给袁君华,差点与苏越清此生错过。所谓犯错一次是失误,犯错两次是傻逼,我绝对不要做傻逼。

“微臣不敢……”我是真的爆发了,他惶恐地低眉,这才像个做臣子的样子。

“此事无须多言,倘若苏越清真的想当昭君文成,叫他自己来向朕说明。”我身心俱寒,顷刻间只觉得无比疲倦,揉了揉额角,道:“朕累了,跪安吧。”

夜色渐沉,侍女在延福宫内点起宫灯,柔和的烛火笼罩在半透明的茜纱灯罩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将空荡荡的宫殿衬得越发寂寥。

圆润见我心情不好,特意将晚膳传到内殿来。我恹恹地靠在软榻上,只觉得万念俱灰,就算龙肉摆在面前都没胃口了。

圆润焦急道:“皇上,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不吃不喝的可不行啊……您保重龙体,多少吃一点吧。”

我撇撇嘴,不高兴地瞪他:“我不想听你叫我皇上,这个称呼太不吉利了。”

他一噎,囧道:“那……那奴才叫您什么?”

其实我还是喜欢听人家叫我王爷,王爷是爷,多么牛逼闪闪的称呼啊!连自称都是本王,两个字,现在做了皇上,自称朕,一个字,倒退了。

我想了想,随口道:“……叫老大吧。”

“老、老大……”圆润的绿豆小眼颇有些怜悯地望着我。

“嗯,天牢那边打点好了没有?”

“回皇……老大,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您的发话了。”

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还等什么?摆驾!”

潮湿黑暗的天牢尽头,我终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袁君华。他倒在一堆茅草铺成的“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全无人色,双唇因干裂而破开几道殷红的口子。

我拍了拍他的脸,轻轻地叫他名字,他似乎意识恍惚,好半天才睁开眼睛。那曾经双灵气逼人、似笑非笑的眼眸此刻变得空洞而迷茫,目光仿佛没有焦点。

我伸手探他的额间,滚烫。视线下滑到他的颈间,一片熟悉的猩红疮口使我不由得大骇,一阵眩晕袭来,堪堪跌坐在地上。

强自镇定半晌,我勉强将他扶起来,他浑身瘫软,整个人软趴趴地倚在我身上。我吃力地摇他的肩,问:“袁君华,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瑶……”他抬眼看我,好像在努力分辨着什么,“你……是瑶落?”

我差点就喜极而泣了,忙道:“是,是我。袁君华,你觉得怎么样?”

他扯出一个淡然地笑,满不在乎道:“暂时死不了。”

“老狐狸喂你吃七星寒骨散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用鼻子哼哼一声,说:“就是那晚……”

愧疚之感油然而生,我默然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仿佛看出我的自责,费劲地抬起手碰了碰我的脸颊,笑说:“不要难过,很快的……”

我握住他的手,难过地说:“袁君华,我不会让你死的。”

“解药……都被他毁了,世间只有一份……我求他,给、给你了。”他无力地摇头,身体渐渐沉重,好像又要昏睡过去。

我狠狠掐他的人中,他虽清醒了几分,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我高声叫圆润,他小碎步跑进来,我吩咐道:“你赶紧回一趟延福宫,用力按三下我床头的麒麟玉扣,将暗格中的那个小瓷瓶取来,要快!”

圆润领旨,火速冲了出去,没过多久,又火速冲了回来。我一边惊叹他的办事效率,一边掰开袁君华的嘴,将解药塞进去。

我试了半天不成功,手足无措地捧着袁君华的头,急道:“圆润,他咽不下去啊,怎么办啊?”圆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高袁君华的下巴,只见袁君华喉结一动,终于将那解药咽下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武林高手就是不一样,懂得就是比我们这种普通人多。

***

相党一倒,学士党趁机坐大。如今的朝堂已然经过一番大清洗,不少魏恪忠的门生纷纷连坐获罪,或贬或诛,许多人才我想留都留不住。舅舅一手提拔自己的学生顶上,满朝上下,已无人能与他们抗衡。

我初登帝位,不得不倚仗学士党的支持,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能慢慢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步魏恪忠的后尘,不过至少来看尚且目前不会,毕竟他忠于赵家,先帝之死在他的意料之外,看得出他十分惭愧,这种惭愧让他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身上,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先帝,对他来说或许都一样。

我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地扫视殿下一众臣子,以前也在上面,不过终究不一样。

礼部尚书手执笏板,出列道:“启奏皇上,夏国世子李元皓代表夏国王李民德出使大姜,朝贺新皇登基,昨日正式递上拜帖,臣安排他下榻西郊行宫,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正题终于来了,我想,遂坐正身子道:“甚好,他有何要求?”

“他请求面见圣上。”礼部尚书低眉顺目,神色恭敬。他是王党元老,不知究竟是敬我还是敬舅舅。

我淡淡地说:“让他候着。”且不说他跟我抢苏越清,就凭他区区一介蛮夷世子,也敢要求面见天颜?哼,讨厌的孔雀,朕不发威,当朕洋猫凯蒂啊!

礼部尚书一愣,恭声道是,默默地退下去。

登时,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有人偷眼打量站在列首的舅舅,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我不禁有些困惑,但转念一想,跟明日的登基大殿相比,和亲简直就是次要得不能再次要的次要矛盾,完全不值一提。

亏我昨晚还查阅典籍,准备了长篇大论来舌战群臣,却不曾料想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不由得惆怅地叹息。

我正寻思着没事是不是可以退朝了,忽然却听有人道:“启奏皇上,圣人有云,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正值二九芳华,且初登大宝,为兴旺大姜皇室血脉,使得阴阳协调,宜广开后宫之门,纳有贤德之俊才充盈后宫,繁衍皇嗣,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好家伙!一招以退为进,竟用我说过的话来反击我。好,我便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

“王学士言之有理。”我煞有介事地对舅舅点头,一本正经道:“这几日,朕也深入地考虑了这个问题。诸位爱卿都知道,朕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从前发病时,更是连太医都不敢靠近。若非神医苏越清妙手回春,只怕朕今日便不能坐在这里与众位爱卿说话了。所以朕想,不如纳苏越清为皇夫,一来朕与他自幼相识,其人光风霁月,足以父仪天下。二来,朕若是旧病复发,亦能得到及时医治,可谓一举两得。”

50狸猫换太子

舅舅被我一通抢白,脸色变了几变,几次三番想要发作都忍了下去,他大概真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大殿上,除了他在看我,其余所有人都在看他,当然包括我。

他痛心疾首地望我半晌,仍是不死心道:“可是皇夫之位事关重大,苏越清出生微末,只怕难服天下百姓悠悠之口,皇……”

“嗳……”又来了,我打断他,“圣人道,英雄莫问出处。苏越清妙手仁心,在民间口碑极高,先帝曾多次邀他入太医院担任院长,想来百姓之中定然不会有人不服。更何况,他乃王学士的关门弟子,相信王学士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应该差不了吧?”

舅舅的脸色更难看了,简直与昨晚的猪肝不相上下,他显然很不喜欢我给他戴的这顶高帽子。许久之后,他竟跪下三叩首,大呼“皇上请三思!”。

这下好了,满朝文武纷纷跟风下跪,山呼“皇上请三思”,一声更比一声高,大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势头。

三思……说不过我就玩这一套,本王,啊不,朕顶你们一个个的肺!

“退朝!”我烦躁地拂袖而去。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烦闷地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堆奏折入定。

我现在万分能理解历史上那些被人骂做“昏君淫君”的皇帝,其实他们都没有错,爱一个人能有什么错?你说周幽王哪里错了?搁民间那绝对是疼老婆的新五好男人典范!可谁让他们是皇帝呢,谁让他们不能只爱某一个人,而必须爱天下苍生呢?

我自认为我成为一代的明君的概率非常小,并且不排除我将随时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可能。我本来就是女人,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我和我爱的人。别跟我谈什么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我跟苏越清在一起会照样勤政爱民,又不是耽于美色君王从此不早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更不明白舅舅为什么非要棒打鸳鸯拆散我们。

我长叹一口气,默默地抓起一本奏折看起来。

——夏国屯兵五万于西北边境,不时纵人掳掠,大有蠢蠢欲动之势,请求派遣良将戍守,以立国威。

原来都是袁君华干的活儿,现在他不死不活地关在天牢里,派谁去顶班好呢……唉,不知道,先换一本看看吧。

——丞相一职始于秦代,总领朝纲,为君分担国事。是以国不可一日无相,请求皇上尽早立相,以下是推荐名单……

呃,这几个人,好像都不太认识嘛……再换一本。

——遥辇国发生内乱,请求趁此良机发兵漠北,一举夺回曾经割让出去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