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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傅(2)+番外

言官三四五六七立即附议:“臣等恳请皇上将戚大人革职查办,发配边疆!”

四周又哗啦啦拜倒一片。

我捏紧笏板,垂眸敛目,分明很是内伤,偏偏面上却还要端出一派淡然之色。

***

齐国并无女子为官的先例,作为史上第一女傅,我十分不受这些言官待见。

我朝推行官员举荐制,凡六品以上、有功于社稷的官员,在卸任时可以举荐有德才者入仕。我受前任太子太傅李瑞安举荐而入朝为官,这位李太傅乃是开国元老,当年辅佐□□陛下打下江山,运筹帷幄,功勋彪炳,堪称无双国士。

起初,言官们慑于李太傅的威望,只敢愤而不敢言。我入仕不久后,李太傅驾鹤西去,他们便联名上书要求皇上将我罢黜,理由从“来路不明,居心叵测”到“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可谓众说纷纭。怎料皇上大笔一挥,批上“朕知道了”四个字,便全数退回。几个老骨头哼哼唧唧、寻死觅活多日,未见效果,只得悻悻作罢。

然,自此之后,他们日日紧盯我一言一行,稍有差错便往死里弹劾。连我多买了几盒胭脂水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演绎成作风问题,我也真是醉了。

“这……”皇上看了我一眼,颇为纠结道:“戚爱卿,你可有话辩解?”

我跪下,朗声道:“回皇上,今次确是微臣失职。太子殿下失德失信,微臣万死莫辞。”若换做平时,我非要舌战群臣,与这些言官拼上三百回合不可。然,想起先帝梦中“重托”,我也只好直面惨淡的人生,叩了个头,悲壮道:“微臣无话可说,伏听圣意!”

如此顺从地认罪,委实不是我的作风。言官们对此表示大惑不解,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齐刷刷地向我看来,不少人的眼中隐有震惊之色。

皇上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恰在这时,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嚷道:“哎呀,你们别拦我!走开,走开!”

“殿下留步!”“殿下不可!”

伴随着侍卫们的惊呼,那厢傅谅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闯了进来。

我暗惊,一阵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他走到大殿中央,来势汹汹道:“你们,谁说要将玉……戚少傅发配边疆的,站起来,我保证不打死他!”他在狱中结结实实地挨了两顿揍,伤得不轻,缠满纱布的右手还吊在脖子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太医搞的,甚是滑稽。

言官们如雨后春笋般哗啦啦地站起来。

我闭眼掩面,简直不忍直视——这货真是孜孜不倦地坑着我啊……

傅谅显然没有料到敌众我寡,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上气得脸都绿了,颤抖的手指着傅谅,“谁、谁让你来的?胡闹!来人,把太子给朕拖下去!”

左右侍卫作势要上前,傅谅忽然抱着胳膊“哎哟哎哟”哼了几声,侍卫又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如今看来,戚大人非但玩忽职守,更魅惑东宫、蒙蔽圣听,致使太子殿下罔顾理法,御前失仪!皇上,若留下戚大人,将来必将重蹈妲己褒姒之覆辙,恳请皇上革去少傅之职,发配边疆!”

“皇上,戚大人留不得啊!”

“女官弄权,为祸东宫啊皇上!”

“皇上……”

言官们愈发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指责我。皇上的脸由绿转黑,猛地一拍桌案,怒道:“都给朕闭嘴!!!”

九龙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傅谅终于意识到这次玩大了,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唇语对他说:“快认错。”

他也算机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这次是儿臣太荒唐,儿臣不该私自出宫,闹出这些事教天下人耻笑,更不该擅闯九龙殿,打扰父皇与百官早朝。对于儿臣出宫之事,戚少傅全然不知情,她绝没有玩忽职守,所谓不知者不罪,求父皇不要责罚她。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愿意面壁思过十日,罚抄《大学》三百遍!”

皇上面色稍霁,却仍是怒意未消,“既然知错,还不快滚下去面壁罚抄!”

我忙趁机道:“皇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甘冒此大不韪为微臣说情,微臣不胜感激惶恐,肯定皇上切莫责罚殿下。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确是微臣辅佐不力,微臣自愿罚俸一年,充入国库。”

皇上捋了捋胡须,道:“依你所言。”

皇上素来知晓太子的资质品性,也知晓我的艰难。近几年,面对言官对我的大肆弹劾,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众多皇子之中,比傅谅出色的大有人在。二皇子傅惟文治武功,贤名在外,封晋王;四皇子傅辰精于商道,贡献国库,封汉王……傅谅完完全全就是最不争气的一个。奈何□□遗言“皇位由嫡长子继承”,元皇后只生了他这一个儿子,储君之位自然非他莫属。再者说,元皇后乃是突厥族公主,近年突厥日渐强大,圈地立国,皇上有心拉拢。是以,依靠着母族的强大支持,傅谅的太子之位坐得很是牢靠,行事也越发不管不顾。

傅谅喜道:“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言官见势不妙,纷纷表示:“皇上,不可轻饶戚大人!”“求皇上严惩戚大人!”

皇上烦躁地拂了拂衣袖,“朕意已决,不必多说,退朝!”

☆、第3章女傅这职业(2)

暖风四月,草长莺飞,满目新绿。

傅谅素爱樱花,东宫之中樱树错落,妖娆盛放。有微风过时,沉甸甸的花枝随风摇曳,淡粉的花瓣翩跹而落,仿若顽皮的精灵。

凉亭内。

宫人奉上小点,茶女精心冲茶。

这一泡是我最爱的西湖明前龙井,我端起茶盅小嘬一口,清韵悠然,齿颊留香,连带心情也舒坦了几分。

傅谅坐在我身侧默默地啃着点心,时不时地觑我一眼,似有几分愧疚与不安。我自顾品茶,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侍卫运来三堆奏折,我说:“这是什么?”

侍卫道:“回少傅大人,这些都是弹劾大人的奏折,皇上说让大人看着办。”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我扶额道:“劈了当柴吧。”

侍卫道是,又运着三堆奏折去了膳房。

傅谅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弱弱道:“玉琼,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我对茶女道:“你先下去吧。”茶女应声退下。我放下茶盅,挑了块糕点慢慢品尝,“哪里错了?”

傅谅道:“不该逛青楼……”

我瞟他,“嗯?”

“不带银子,还打架。”

“嗯。还有呢?”

“不该蹲大牢……”

我又瞟他,“嗯?”

“聚众赌博,还总赢。”他低下头,可怜巴巴对手指,“玉琼,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傅谅的生母元皇后出生突厥族,大约是因为胡汉混血的缘故,这货生得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卖萌撒娇起来,那威力自然也是无穷的……好吧,我心软了。

那么我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慈祥些,心平气和对他道:“殿下,您也老大不小二十有五了,做事能靠谱点吗?微臣说了多少次,偷溜出宫之前,先跟微臣报备一下,让微臣心里有个谱。就算不报备,您能把准备工作做做足再去吗?您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能犯不带银子这种低级错误呢?再者说,就算没带银子,犯得着大打出手吗?钱庄开着是干嘛的?再不济,您派人通知微臣,微臣还能不给您送钱?还有,那锦衣卫大牢也是您能去的地方?即便您想去,寻个由头视察一下不行吗?坐牢是儿戏吗?”

傅谅被我的一连串发问问得有些懵,好半天缓过神,道:“说起来也很奇怪,那日前分明带了足够的银子,出宫前我特意还让小安子检查过,不知怎么回事,结账的时候银子便不翼而飞了,应该是遇上了扒手……”他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总之,下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我捂着胸口,忧心忡忡道:“若还有下次,微臣就真的要被发配边疆去挖煤了。”

傅谅忙不迭摆手,信誓旦旦道:“没有,绝对没有下次!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去挖煤的。大不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反正我也不爱当这个太子,又闷又累,还不自由。”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骇了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方训斥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傅谅闷声闷气道:“哦。”

我忽然意识到身为太子少傅我应当给他一些正面的引导,遂清了清嗓子,道:“殿下,您身为一朝储君,也不能每次出宫都寻欢作乐,偶尔也要体察一下民间疾苦,关心一下百姓生活什么的。”

“说得也是,”傅谅凑过来,嘿嘿笑道:“玉琼,下次我们一块去吧。”

我没接他话。

通常来说,一个人只有想干坏事的时候才会说“我们”,好事都是“我”。这货总爱整些幺蛾子,我若跟他一同出宫,只怕有命去没命回。好歹我也熬了三年,眼看离“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美男百名、别院十座”越来越近,总不能功亏一篑。

我岔开话题:“咳,殿下,距下个月秋虎原狩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您这次伤势不轻,还能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