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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18)

裴少卿错也不错地将我望着,不知是不是眼花看错,那双凤眸中依稀腾起几许伤痛、几许恼怒,似是要喷出火来。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身子微侧,一脚偷偷地向后迈了一步,时刻准备拔腿就跑。

谁知,他忽的撇了撇嘴,轻哼道:“居然不上当了,真没意思。”话罢,转身拂袖而去。

果然!这厮当了皇帝之后越来越恶劣了,眼看已是彻底没救了,我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我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的背影,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心头的邪火越烧越旺,感觉浑身的血悉数涌上了脑门。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笏板,复看了看他的后脑勺,终于迈出了石破天惊的一步……

“裴少卿,你这个王八蛋!”

只听“啪”的一声,裴少卿捂着脑袋,转头惊怒交加地瞪着我,仿佛对我的所作所为始料未及。我抚了抚衣袖,回他一个冷艳高贵的笑,转身迈出九龙殿。

用笏板掀他的脑袋,这件事我一直想做不敢做,今日终于得偿夙愿了,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

回到相府,我一面忿忿地在心里诅咒裴少卿,一面脚底抹油向栖云轩走去。诚然,与师父身体康健相比,什么都是浮云,裴少卿的恶作剧也可以忽略不计。

时近午时,春日晴好。和煦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的芳香,清甜怡人的香味直沁入心底,仿佛心中所有的烦恼阴霾都可一扫而空。

花园中花架下,师父静静地倚在竹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斑驳的光影透过树叶缝隙,洋洋洒洒散落一地。素白的梨花、淡粉的桃花款款而落,缤纷地落在他白色的外袍上,宛如灵动顽皮的小精灵。恍然看去,竟有一种不似凡人的飘渺之美。

沈湄坐在他身侧,手捧一卷书,似是在为他阅读。这般远远望去,依稀可以发觉她的脸颊上浮着一抹绯色,毫不掩饰幸福的笑容,明艳动人。而师父则淡淡地望着她,唇畔噙着一抹温柔浅淡的笑意,说不上是宠是怜,是欣喜是感动。

那笑,仿佛是极熟悉的,却又仿佛极陌生。至少,他从未这样对我笑过。

他二人之间,好似有淡淡的情愫流动,分明比往常有所不同了。

脚下步子猛然一顿,我愣愣地望着那美好的场景,恍惚间,似有一只手伸入心窝抓住我的心,狠狠地掐着、拧着,痛得我几欲窒息。

果然,我最担心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吗?师父终于被沈湄的一片痴心感动,打算从了她吗?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早知现在,今早我绝不会同意沈湄的请求。唉,我真真不该放虎归山……哦不,是引狼入室!

思及此,我顿觉万念俱灰、身心俱疲、神思俱灭……不由捂着胸口,沮丧地蹲在地上。

书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我扶起来,急切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沈太医给您瞧瞧?”

“不用了,我没事。”我摆脱她的手,视线仍停留在师父与沈湄身上,一字一字艰难地对书蓉说:“小姐我就是看到沈太医才不舒服!”

书蓉一吓,紧张道:“小姐,您哪儿不舒服?”

“浑身上下没哪里舒服!”

恰在此时,沈湄如有知觉般向我望来,她这一看,师父也跟着看了过来。我一愣,迅速调整面部表情,施施然走过去,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沈湄放下书册,笑道:“下官见过扶相。”问安是问安,却依然牢牢霸住师父身旁的位置,半点没有要起身作礼的意思。

我只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对师父道:“师父,你可觉得好些了?”

师父微微一笑,道:“为师好多了。”

我将他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道:“师父,你大病初愈,怎么不在房里好生歇息?这般躺在这里,若是受风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沈湄忙解释道:“扶相不用担心,今日天气暖和,气候宜人,姜大人出来晒晒太阳,于病情也是有好处的。若扶相放心不下,下官稍后边去炖一些姜茶来给姜大人服下,相信可保无虞。”

师父点头,道:“嫣儿,老在房里躺着,难免闷得慌。我见今日天气晴好,便想出来透透气。”

我心下一涩,连带嘴里也泛起阵阵苦涩之意,那滋味极像误食了黄连。也对,有沈湄贴身照料,她总是能在最大程度上为师父着想,哪里还有我担心的份?我看师父待她明显不同,想来从今往后,我便也不用再操这份心了。

我正欲告退,忽听师父又道:“嫣儿,今日早朝情况如何?”

不待我说话,沈湄便柔笑道:“姜大人真不愧是享誉民间的一代良相,人在病中却依然心系天下苍生。”

我:==!

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江南春旱之事,裴少卿决定拨款十万两纹银做赈灾之用,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只是派谁前去主持赈灾之事仍然悬而未决。十万两纹银不是小事,江南百姓的粮食问题更不是小事,我也不是没想过要请教师父,但……

我决定避重就轻,遂道:“师父请放心,一切如您所料,皇上拨款十万两纹银赈灾,并派使臣往北境与燕国大将耶律沙谈判。虽有人有异议,皇上心意坚定,此事只怕就此决定。”

师父宽慰地笑道:“那便好。朝中诸事,你且多多留意。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定要告知为师,记住了吗?”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师父放心,徒儿应付得来。”

这话说完,三个人同时陷入了静默。师父闭目假寐,沈湄低头看书,我则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眼前浮现起他二人先前相触的和谐融洽的画面,我忽然觉得自己出现得非常不是时候,扰了他二人相会,完全是来破坏气氛的。

正当我又尴尬又窘迫又难过的时候,管家忽然来报,道是皇宫侍卫送来了今日新鲜出炉的奏章,特来向我请示。

“都送去书房吧,我随后就来看。”我对管家吩咐道,说完搓了搓手,看了看师父,复看了看沈湄,心中愈加酸涩难当,“师父,您好生休息,徒儿去处理奏章了。”

师父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倒是沈湄,还好心地提醒我道:“扶相昨夜一夜未睡,不妨先休息一会儿再处理国事。切勿劳累过度,拖垮了身子。”

看着师父清淡的反应,对比他对沈湄温柔如水的笑容,我觉得我简直可以买根面条吊死,买块豆腐撞死了……

我说:“多谢沈太医。”在面上的笑容彻底垮掉之前,我迅速逃离了花园。

☆、17花如解语应惆怅(2)

书房中,我烦闷地端坐案前,对着手中的奏折入定。上面所写我自然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脑子皆是师父与沈湄在一起的情景。

明媚的春日下,她为他读书,他微笑回望,怎么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沈湄倾心师父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师父从未做出任何回应,不是装傻充愣便是转移话题。我原以为是她一厢情愿,却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一厢情愿的人竟是我。

我总想,像师父那样美好而又强大的人,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只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娶妻了罢。他不娶也好,反正我会永远陪伴他左右。不想,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倘若师父喜欢上了哪个姑娘,那么她在他心里便是无可取代。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罢,不过是外人胡乱评说。

是啊,只要他喜欢沈湄,其他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呢。

还记得昨日在筵席上,我分明说过“果真有那一日,微臣自当叩谢师父恩德,安心离开相府”这样的话。眼看如今师父与沈湄暗生情愫,难道,我果真要依言就此离开相府、离开师父了吗?

思及此,我不禁愈加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胸口憋闷得紧,像是被大石头死死压住,怎么都透不过起来。我伤心欲绝地捂着胸口,抬头望了望窗外澄澈高远的天空,半晌,惆怅地叹了口气。

书蓉站在我身侧,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踯躅片刻,她上前期期艾艾地唤了我一声:“小姐……”

我黯然道:“书蓉,我不是说过吗?我看奏折的时候,千万不要过来打扰我。难不成,我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她犹豫了一瞬,道:“小姐,奴婢是想提醒您,奏折拿反了……”

我一愣,蓦然回过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奏折,在书蓉略带怜悯的目光中,佯装淡定地将奏折倒过来。我看了看手边堆积成山的两堆奏折,顿时有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连太阳穴也突突跳得厉害。

事已成定局,再怎么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师父人在病中尚且关心苍生社稷,若我在朝事上除了差错,只怕更要惹得师父不高兴。我强迫自己镇定心绪,沉下心来阅读奏章。

——近日,燕国江山易主,起因乃是四王子的宠姬被人发现死在三王子的府中,燕国王伤心欲绝,勃然大怒,遂将两名王子打入天牢。三王子不服,勾结王后鸩杀燕国王与四王子,遂登基为新国王,纳王后为宠妃……特报许国皇帝陛下,请求排遣使臣莅临新国王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