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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24)

我不假思索道:“徒儿知道,现行的税法是师父五年前提出的一地一税法,即按每府的实际状况征收不同数量、不同种类的税费。”

“为师的初衷本是轻爻薄役,如今看来,或许事与愿违。”他轻声叹息,依稀带了几分自责的意味。半晌,道:“江南巡抚上呈的账簿你应该看过,近几年朝廷从江南征收的税费愈来愈重,税种也愈来愈多。江南乃是天下粮仓、鱼米之乡,虽富庶,但土地依然有肥沃贫瘠之分。

“江南并非户户富裕,但户户都要按照统一标准交税。如此一来,百姓必然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此次春旱固然旱情严重,但若放在十年前,单凭当地官府之力便足以解决,分本无需向朝廷请求援助。为师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借助此次契机,设法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恢复官府的自保能力。”

一番话使我顿悟,我恍然道:“原来师父是想借此机会,在江南推行赋税制度改革。”

记得先帝临终前,曾问师父:“当今治国之道,当以何为先?”

师父答:“以择术为始。”

先帝又问:“不知卿所施设,以何为先?”

师父答:“变风俗,立法度,方今所急也。凡欲美风俗,在长君子,消小人,以礼义廉耻由君子出故也。”

先帝听后甚感欣慰,遂任命师父为新相,辅佐幼帝登基。师父出任丞相后,仰承先帝遗命,一直尝试推行新法,诸如裁减官府冗员、放归军队冗兵。虽然大受好评,却因触及某些人(除了王国师还有别人吗==)的既得利益而大遭反对,致使改革一度停滞不前。

“并不单单在江南。推行变法非同小可,更何况变的还是赋税制度,若有差池,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动摇国本。为师想以江南为示范,试行新法,若效果优良,再在全国范围推广。”

我仍有些迟疑:“这么做,可行吗?”

改革官制尚且如此费劲,更别提变更赋税制度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我甚至可以想见,若是有人稍有提这个的苗头,只怕还没出九龙殿便会被人围攻致死吧……

他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虑,笑道:“此事只需一人同意。倘若那人首肯,其余你自可不必担心。”

“谁?”

“皇上。”

“……”,眼前瞬间浮现出昨夜裴少卿那张寒若冰霜的脸,我不由暗自抖了抖,心道只怕这赋税制度是改不成了。

师父转眸看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唇畔那抹温柔的笑丝毫未减,眼中的笑意却深沉了几分。“担心皇上不同意?”

我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他不紧不慢道:“皇上既然同意拨款赈灾,自然会同意试行赋税改革。”

见他答得笃定,我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道:“徒儿明白了,只是,不知师父打算如何变法?”

“一为方田均税法,每年春秋二季丈量土地,按土地肥瘠分为五等,分别征收不同的税费。二为青苗法,以各地方官府所积存的存粮存银为本。市场上粮价较高时,便低价出售存粮。反之,市场上粮价较低时,便高价出售存粮。至于存银,则可在青黄未接的正月或五月,由官府出面贷与百姓,待收成之后再还款。如此一来,百姓便不愁没有买种子的钱,官府也不同遇灾便开仓放粮、派发种子。”

我听后,心中赞叹不已,这果真是师父才能想得出的办法,巧妙又不失安全。单方田均税一法,便可清出自古以来豪强瞒报土地的顽疾,非但能减轻百姓负担,更可充盈国库。若是换做我,只怕想破脑袋也未必想出来。唉,我与师父之间,至少还相差一百个裴少卿呢。┭┮﹏┭┮

我不愿让师父失望,总想要尽力做个为百姓称许的好官,自上任以来,便一直兢兢业业,说勤勉也绝非自夸。即便不能流芳百世,至少也不会给师父丢人。如今看来,我离师父的期望,还相去甚远……好吧,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师父慢条斯理地替我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脸颊,触感真实而微妙,如春风燎原,使我的脸瞬间烧烫起来。我不禁有些促狭,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奈何二人委实靠得太近,根本没有逃离他的机会。

“嫣儿,你寻个时机将此二法上报皇上。他若首肯,你便可放开手脚去做,知道吗?”他淡淡地凝视我,仿佛出了神,目光深静莫测。清越的声音混在淅沥沥的雨声中,显得有些飘渺。

天地万物都在此刻失了声音,耳畔万籁俱寂,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我沉浸在他的目光中,讷讷地点了点头。

半晌,他收回手,视线再次落在池中,“此去江南路程遥远,一切多加小心,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待你回来时,这满池的荷花一定开得很好看了。”

闻言,我亦转头看向池中,想了想,颇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说:“这一去只怕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也见不到师父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师父这么长时间,心中自是万分舍不得。我走之后,师父也没个贴心的人在旁照料,说不准沈湄又要趁虚而入……

话说回来,即便再怎么不舍不愿,总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师父交代的任务我定要好好完成,方田均税与青苗二法乃是师父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教他失望。

我正暗下决心,却听他又道:“不会很久的……”

我抬头,“啊?”

“没什么。”他微微摇头,顿了顿,忽然道:“不是说想去城东的新菜馆试菜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妨今晚一起罢,就当为师为你践行,如何?”

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喜笑颜开道:“多谢师父!”

***

春雨时急时缓,绵绵密密地下了整夜,第二日清早,天气竟是难得的晴好。空气湿润润的,若带几分草木的芳香,闻来教人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临行前,我特意去了一趟栖云轩。时辰尚早,师父还没起身,我便只能隔着窗棂向他说了声再见。

管家上来道:“小姐,宫里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奴才派人将您的行李和奏折都安置妥当,就等您上路了。”

我惊诧道:“宫里竟派了马车过来?”

管家低头道是。我心中狐疑,这裴少卿又在搞什么花样?

一辆外形普通无奇的马车和十几匹高头骏马正妥妥当当地停在相府门外,沈洛身着一袭简单的布衣白袍,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旁。在他身后,一风水站着十几二十个锦衣卫亲军,俱是寻常装扮,将另一辆稍大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便更奇了,“沈洛?你也去江南?”

沈洛点头,“圣旨。”

十万两纹银并不是小数目,此去江南,沿途都有暗卫暗中保护。一来,怕赈灾金被贼人盯上有所闪失,二来,暗卫来无影去无踪,行事低调,不易引人注目。这写我是事先知道的,也禀过师父,但怎么也没想到,裴少卿竟将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都派来了。如此大的阵仗,我堪堪有些受宠若惊,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不得。

我待要说话,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便砸了过来,“扶大人,时辰到啦,该上路啦!”只见小喜子手提两个大包裹,一路呼喊着从远处狂奔而来。

我的眼角一阵抽搐,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望着气喘吁吁的他,疑惑道:“小喜子,你、你怎么也来了……”

小喜子将包裹放进马车,笑道:“奴才自然是来此后扶大人的啦,时辰不早了,扶大人请上车。”

话音刚落,所有锦衣卫亲军齐刷刷地翻身上马,整装待发。

我默默地爬上马车,回头望了一眼沈洛,他依然面无表情,复看了看小喜子,他简直笑成了一朵波斯大丽菊。

一定有什么阴谋……

果不其然,这厢我刚掀开帘子,裴少卿的声音便幽幽地飘了出来。“扶爱卿,怎么这么慢,可教朕好等啊……”

☆、22多情只有春庭月(2)

我心中一惊,脚下一顿,不慎被帘子下的小槛绊住,一瞬间,整个人呈扑倒的姿态向前倾去。我暗叫不妙,这厮果然是我的煞星。孰料,一声惊呼尚未来得及出口,身子便蓦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头顶上,裴少卿似笑非笑道:“不过几日未见,扶爱卿竟对朕思念至此,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扶爱卿乃是京城舆论之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落得个以色侍君的骂名,到时难免带累你师父的清名……”

他令堂的!几日未见,这厮说话还是这么讨厌,嘴巴还是这么欠……真是那什么改不了吃那什么!

我强忍住用奏折掀他脸的冲动,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起来。“皇上说笑了……”

不料,这厢我动作过急,脑袋砰的一声磕在了他的下巴上。所谓祸不单行,正当我痛得眼泪哗哗时,右脚又不幸踩上了不知谁的衣袍,猛然间一滑……

伴随着血肉之躯与木板亲密接触的闷响,我二人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同时跌倒在地。

我龇牙咧嘴地趴在他身上,揉了揉撞疼的脑袋.由于整个跌倒过程是我推倒他,与木板亲密接触的也是他,是以,除了感觉额头生疼、脑袋撞晕之外,并无其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