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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43)

师父递来一杯清茶,微笑道:“喝口茶歇一会儿,很快便能吃饭了。”

沈湄端详我一阵,问道:“扶相气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心道,你每次见我,除了说我脸色不好还会说点别的吗?面上却是和善地笑道:“最近政事繁忙,有些劳累罢了。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不碍事的。”

“若扶相得空,不如让下官替扶相请个脉,开些药方调理调理身体。”她这话虽是对我说,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师父。

我心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碍于颜面,却也只得笑道:“那便有劳沈太医了。”说完,立刻向沈洛使了个眼色:你快管管你妹妹,再这么三天两头地往相府跑,谁还敢娶她?

沈洛面无表情地摇头,用眼神对我说:管不了。

我:管不了也得管,长兄如父呀。反正你最近歇息在家,不若趁此机会替你妹妹选个好夫君,如何?

沈洛:由她去。

我:那也不能天天来相府报到,这里绝对没有她的良人!

沈洛无奈地摊手,一脸我真的不想管的模样,端起茶悠悠然地喝了起来。我登时气结,心生一计,清了清嗓子道:“书蓉!”

“噗——”

一口茶全喷出来,沈洛那张原本冷清如霜的脸微妙地红了。我心底暗笑,这二人之间果然有奸|情。沈湄忙不迭替她哥哥擦拭茶渍,一脸莫名。

沈洛状似无意地瞥了我一眼,说:“管。”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

我笑眯眯地岔开话题道:“师父,今日皇上下令将王氏一干涉案人员停职,说要彻查赈灾金被劫案,一切都如您所料。不过,大理寺丞王清贺说,那枚玉玦是他与王清婉一同游湖时不慎弄丢的。王国师似乎也很不服气的样子,还暗讽徒儿妖言惑上、蒙蔽圣听。师父,您说这事会不会果真是冤枉了他们?”

沈洛抬眸看看我,复看看师父,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师父摇头,淡淡道:“狗急跳墙,不必理会。”

见他答得笃定,我便也不在追问。

***

十日之后,东厂暗卫在大理寺丞王清贺的府中搜查出了那遗失的四万两赈灾银,由我亲自点对无误之后,送还国库。

人赃并获,在如山的铁证面前,王氏百口莫辩。

我对王清贺此人尚算了解,他并无真才实学,不过是受父辈荫庇方得入朝为官。除了爱逛逛青楼、喝喝花酒之外,并无其他大过错,平日里做事也算得上是谨慎。若说他有能力和魄力密谋劫走赈灾金,委实教人难以置信。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上下一片哗然。外戚党素来横行霸道,百姓早已敢怒而不敢言。人们纷纷指责王氏为国之蠹虫,甚至有人联名上书,要求裴少卿严办涉案官员,绝不能姑息养奸。

事发后,王国师气得当场晕厥,险些撒手人寰。王子琪则挥泪断腕,亲自将王清贺绑了送往刑部受审。审讯过程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总之王清贺非但认了罪,还主动交代了十余名同谋。这些人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显然是替罪羔羊。

劫走赈灾金形同篡国,原本是诛连九族的大罪。然,裴少卿念在王子琪大义灭亲、王清贺认错态度尚好,加之有王太后为其母族求情的份上,最终只是判了王子琪与同谋充军塞外,并未将其处以极刑,更不曾祸及满门。除王国师之外,其余在朝为官的王氏子弟一律贬官三级,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但回头仔细想想,此案仍有诸多疑点。

比如,王氏是从何处得到行程路线和暗卫分布图的、出现在临安城的遥辇人与他们有何关系等等,这些王清贺都没有交代。再者说,案发之后,江南全境戒严,四万两纹银数额如此之巨大,要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从江南运回京城几乎绝无可能,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总觉得他认罪认得很是蹊跷,也曾向师父问询。

但师父却说:“王国师父子是何等的精明,倘若此案与他们无关,他们为何要认罪?外戚党的势力盘根错节,朝中以及地方都有他们的人,要取走路线图和分布图简直易如反掌,要瞒天过海运回赈灾金也并非难事。”

就这样,一切尘埃落定。

然而,此案还未彻底平息,朝中波澜再起——原本是皇后不二人选的王清婉,因弟弟是赈灾金被劫案的主谋而受到牵连,降为柔妃。

“圣德五年,岁在辛亥,五月二十日,皇帝诏曰:兹有王氏之女清婉,明敏贤良,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东宫,尝闻雅名,令其侍从左右,弗离朝夕。赏其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亦知其少而婉顺,长而贤明。特立为柔妃,择日册命,钦此。”

先前的圣旨作废,由礼部重新起草,复交由我审批。我再三通读,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圣旨交给小喜子,道:“就这样吧。让钦天监择良辰吉日上报礼部,准备侧妃大典。”

“奴才明白。”小喜子接过圣旨,并没有直接离开,迟疑一瞬,道:“扶大人,皇上近来心情不大好,每天都说没有胃口,不肯用膳。下朝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御书房,直到深更半夜才回玉芙殿就寝。奴才担心长此以往将有伤龙体,您的话皇上一向听得进,您若是见到皇上,定要好好劝劝他才是。”

提笔的手蓦然一抖,墨汁滴落在奏折上,缓缓氲开。

“在我心里,不是随便谁都配得上皇后之位,有资格与我并肩执手的,只能是我所爱的女人。”

身为帝王,自然不能让爱与不爱左右自己的决定。但裴少卿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不愿做的事没人有可以强逼。因为不爱,他终究没让王清婉坐上皇后的位置。

只不过,即便那个位置不属于王清婉,也绝不会属于我。

心下滋味万千,有无奈,有酸涩,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自那日以后,他便再也没有与我单独说过话,交流仅限于上朝的那几个时辰。他每天都无比幽怨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几次三番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

他要的我不能给他,多说也无益,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我扶额道:“这么大的人怎么就不能接受现实?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搞什么绝食抗议?幼不幼稚?”

小喜子苦巴巴道:“扶大人别这么说,皇上心里难过着呢。”

我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大人我知道了。若得机会,我会劝皇上的,你回去吧。”

小喜子走后,我一人独坐在书房中。奏章上的字我一个也看不进去,眼前反复浮现出那道侧妃圣旨上的词句。不知为何,心里竟是空落落的,隐约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嫣儿,又在想什么?”

听得有人唤我,我这才回过神。抬头望见师父正月白风清地站在门前,白袍衣袂翩然,唇畔的微笑柔若春风,教人一时忘却烦恼。他的手中握着一枚锦盒,有八宝璎珞点缀其上,显得精致小巧。

我忙笑道:“发呆罢了,没想什么。”

他缓步走进来,一撩衣袍在我身旁坐下,温声道:“奏折都批完了吗?”

“还没有呢。”我望了一眼堆积成山的奏折,颇有些丧气地摇头。思量一瞬,又道:“师父,我朝选官制度积弊已久,先帝为集中皇权而分化事权,推行恩荫制度,官员举荐人才的权力被无限制的放大。王氏之案再次暴露恩荫制度的种种弊端,徒儿打算上书皇上,趁此良机将师父没有完成的官制改革进行下去。”

师父赞赏地点头,道:“嫣儿,你已经很有主见了,往后大可不必事事征求为师的意见。若想要做什么,只要是于社稷百姓有裨益的,便放开手脚去做,知道吗?”

“徒儿知道。”

长久以来,我总是喜欢依赖着师父,喜欢在他的庇佑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如今,我终于能独当一面,也是时候成为他的依靠了。

师父将璎珞锦盒打开,放到我面前,微笑道:“这支珠钗是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支珠钗由羊脂白玉精雕而成,通体莹润通透,钗头是一朵妖娆盛放的重瓣莲花,一枚硕大的珍珠镶嵌其上,光泽细腻温润,柔亮似星辰。

我顿觉万分惊喜,道:“师父,为何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徒儿?”

“这枚珍珠是为师的母……娘亲留下的遗物,再过半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了,为师知道你素来喜爱珍珠,便命人打了这支珠钗送给你。”

我想了想,还是将锦盒推回他跟前,说:“师父,这支珠钗徒儿很喜欢,但既然是师父的娘亲留下的遗物,还是应当由师父好好收藏。师父惦记着徒儿的生辰,徒儿已经很开心了。只是这份礼物太过珍贵了,徒儿承受不起。”

他抿唇微微一笑,道:“这不是一枚普通的珍珠,有滋阴补血、美容养颜的奇效。只有放在姑娘身上,它的效用才得以发挥,为师一个大男人,留着它也没用,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宝贝。况且,为师本就打算将这枚珍珠留给你,你且收下吧。”

我顿觉受宠若惊,感动得眼泪哗哗。半晌,犹疑道:“师父真的打算把这枚珍珠留给徒儿?”这可是他娘亲唯一的遗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