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46)

我打断他:“我跟你去上朝。”

他迟疑道:“可是,您就这样……”

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走吧,待见了皇上,我自有说法。”

九龙殿上,裴少卿与群臣正热火朝天地商议政事。

我不紧不慢地走入殿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黏在我身上,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一时之间,殿内无一人再说话,唯有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裴少卿端坐龙椅之上,万分震惊地将我望着,视线扫过我衣服上所沾染的血迹,一脸不敢置信。小喜子一溜烟跑回他身边,俯身向他耳语几句,那双幽深的凤眸中霎时便掀起了狂风暴雨。

我拎着笏板走到殿中间,跪下叩首,恭声道:“微臣上朝来迟,请皇上降罪。”

不待裴少卿说话,王国师便抢先发难,皮笑肉不笑道:“扶相的本事真是愈发大了,胆敢连续多日无故旷朝,让满朝同僚苦等你一个多时辰,却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总算今日来上朝了,迟到也就罢了,竟还不着官袍、不端笏板!扶相穿得如此狼狈不堪,果真不怕御前失仪么?是扶相有意让我等看笑话,还是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没有许国律例?”

我爬起身,冷冷看着他,咬牙切齿道:“眼里没有皇上、没有王法的是你,不是本相!帝都皇城天子脚下,你因心怀怨恨便派人刺杀朝廷命官,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视人命如草芥!本相问你该当何罪!”

话音落下,身后响起窃窃私语之声,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国师并未被我的话所激怒,悠悠然地捋了捋胡须,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这愈发坚定了我的猜想——要加害师父的人果然是他!

“扶相,你说谁刺杀朝廷命官?刺杀了哪个朝廷命官?这里是九龙殿,不是相府,圣驾面前,扶相说话可得悠着点!没有真凭实据便胡乱指责,老夫也可以说你诬蔑朝廷命官!”

原来老狐狸打早有打算,师父早已辞官归隐,不再是朝廷命官,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便是刺杀不成,东窗事发,他大可以找替罪羔羊以保全自身。依许国律例,倘若刺杀朝廷命官,论罪当诛连三族,但如今师父只是一介平民,罪再大也不过就是蹲大牢罢了。

指节不觉收紧,我死死捏住笏板,心中冷笑:他的算盘打得是很好,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料到沈洛也会在场,谋害朝廷命官这个罪他是跑不掉了。想逍遥法外么,我偏不让他如愿!

裴少卿紧拧了眉间,道:“扶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迅速憋出眼泪,咬唇拜倒在地,半晌,声泪俱下道:“皇上,前几日相府突然闯进一批蒙面刺客,刺伤了家师和当时正在相府做客的锦衣卫督指挥使沈洛沈大人。家师如今伤重昏迷,命在旦夕。沈大人为救家师,力战刺客,不幸身受三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能不能熬过还是未知数。求皇上严惩凶手,还微臣师徒和沈大人一个公道。”

王国师果然没料到误伤了沈洛,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道:“姜、沈二位大人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但扶相因此便认定此事乃是老夫指使,未免太荒谬了!说不定是你师徒二人树敌太多,哪位仇家上门寻仇也未可知……”

裴少卿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眸中既惊且痛,若带几分淡淡的心疼,教我心头一暖。他瞥了瞥仍在一旁振振有词的王国师,似是有些为难道:“扶爱卿,你说王国师意欲加害你师父和沈洛,可有证据?”

“回皇上,没有确凿的证据,微臣怎敢胡言乱语。据沈大人回忆,他曾与王氏死士交过手,认得他们的身手,这次的刺客分明与王氏死士使的同一套招数。”我看了看面色微变的老狐狸,道:“王国师,你还想抵赖么?”

“王国师,你作何解释?”

王国师甩袖轻哼,仍是子鸭子嘴硬道:“单凭沈大人的一面之词便要定王氏的罪,试问谁能信服?皇上,世人皆知沈大人乃是姜大人的门生,是否他二人联合起来陷害老臣,这可难说的很!”

唯一被抓的刺客已然咬舌自尽,一切死无对证,老狐狸自然是想怎么赖就怎么赖了。我早已料想他会反咬一口,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多证据指控他,只得寄希望于裴少卿。

我伏地泣道:“沈大人贴身保护皇上多年,他的品性如何,皇上自有判定。反观某些人,多年来只手遮天,大肆排除异己,罔顾国法、罔顾圣上。连赈灾金的主意都敢打,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皇上,微臣人微言轻,但求皇上为微臣做主!”

王国师一时被我噎住,气结,“你胡说!”

裴少卿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与王国师唇枪舌剑,眉头越蹙越紧,显然对此颇为纠结。静默良久,他沉声道:“单凭沈洛一人之言便定王氏之罪,的确有些轻率。扶爱卿,此案朕会派人彻查,你先起来吧。”

彻查?此事显然是王氏挟私报复,他们岂会留下把柄让人去查,只怕早就处理得滴水不漏了。要说彻查,谈何容易?

我理解裴少卿身为君主的难处,他能这样表态,已是我想到的最好结果。但理解归理解,却未必要认同。

我再次向他叩首,缓缓站起身,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相触,他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面上浮起一丝惊慌失措。

我举起笏板,猛地掷向玉阶,听得“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笏板断作了三截。百官登时噤若寒蝉,先前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人人面面相觑,偌大的九龙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我转过身,视线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看着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担忧关切的面孔,不禁悲由心生,强忍着泪,一字一字说道:“枉我扶嫣身为丞相,手握大权,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真是太无能、太可笑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人不要以为可就此以瞒天过海,就算是死,我也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教他血债血偿!凶手一日未落网,我便无颜站在这里,自称丞相!”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九龙殿。

☆、41生死契阔情难死(1)

刚回相府,书蓉便急匆匆地跑过来,递上一封书信,道:“小姐,文涛大夫的信件。”

我忙不迭拆开一看,心登时凉了半截。文涛在信中说,从师父目前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因剑伤而牵起毒性全面爆发,必须尽快解毒,否则便有性命之虞。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来帝都,只让我带师父去姑苏找他。

我不禁心急如焚,甚至不知该感谢文涛愿意解毒,还是该怨恨他不顾师父身体虚弱,非要我们去江南。思前想后,我只得对张恺之道:“张院长,毒医文涛不愿来帝都,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我担心师父的身体承受不住,但若不尽快解毒,只怕将会危及性命。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张恺之沉吟良久,道:“如今只能两者相衡取其重,还是解毒要紧。姜大人的伤势恢复得不错,依下官之见,若三日后他的伤势没有恶化,则应尽快动身前往江南解毒。”

唯今之计,也只好这样了。我点头,恳切道:“还望张院长能随行照料师父,扶嫣感激不尽!”

“下官曾身受姜大人的恩惠,当然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此事还需禀过皇上。”

“放心,一切交给我吧。”

师父昏睡了整整一天,入夜之后方才转醒。

烛火暖亮,摇曳生姿。他形容憔悴,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几乎透明。我命书蓉预备了清粥小菜,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但他精神不好,勉强喝了几口便猛咳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如此痛苦,我却不能为他分担,心里的痛楚无法言喻。但我必须咬牙忍住,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悲伤和忧虑。从前总是习惯依靠师父,但现在,我只能自己坚强起来。

我生怕他呛着,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让他依靠在我怀里,一面轻拍他的脊背替他顺气,一面急切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叫太医过来瞧瞧?”

师父愈咳愈厉害,咳得额间青筋暴起,双颊亦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我心知不妙,遂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烧烫。良久之后,方才气若游丝地摇头,道:“不用,我没事……对不起,嫣儿,又教你担心了……”

我摇头,勉强笑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徒弟照顾师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师父,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伤便是。待过两日伤势稳定了,徒儿带你去姑苏找文涛解毒,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毒……是不是……彻底发作了……”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旋即宽慰地笑道:“这样不是正好吗?文涛说过,只有毒性全面爆发之后才能解毒,说不定这次还是因祸得福呢……”

他淡淡望着我,迷离的眸光中若带几分苦涩的笑意,微微动了动唇,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半晌,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嫣儿,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胸口一震,我强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道:“师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哦,为师都睡糊涂了。”他费力地伸出手,拇指轻柔地拂去我眼里的泪水,似宠似怜道:“傻孩子,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