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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45)

我强自收敛情绪,沉声道:“皇上,时辰将至,该准备祭天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裴少卿依然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竹,仿若被定住般一动不动。寂静空旷的神明殿内,他的声音显得尤为坚定清晰。

他说:“扶嫣,朕的后位将终生为你而虚悬。”

***

祭天大典开始,裴少卿与王清婉并肩站在神明台上,他戴上了旒冕,垂下的玉珠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率领百官站在台下,遥遥向帝妃跪拜。自始至终,我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棉絮,无力思考。幸好我早已熟读礼制,按部就班地跟随着礼官的指示焚香、诵经、叩拜,倒不至于出乱子。

祭天结束后,已近黄昏时分。

我只觉身心俱疲,恨不能倒在床上蒙头就睡,奈何稍后还要参加晚宴,并与帝妃一齐观赏烟花盛会。我本就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加之裴少卿方才的那一席话,这场侧妃大典于我而言便更是无比煎熬。

刚走下神明台,忽然有一名宫人来报,道是相府的人有要事向我禀告,此刻正在宣武门外等候。不知为何,不祥之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莫名地感到心惊肉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我硬着头皮禀过裴少卿,匆忙赶到宣武门。果不其然,管家正神色焦急地站在马车旁,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素色衣袍上竟沾了点点殷红的血迹!

甫一见到我,他立刻老泪纵横道:“小姐,方才有一批蒙面刺客杀进相府,府里的侍卫抵挡不住,老爷遇刺受伤,沈大人为救老爷也受了重伤,您快回去看看吧!”

脑中轰然作响,我登时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师父伤得重吗?有没有请太医?刺客捉住了吗?”

“小人派人去请过太医了,这会儿大约已经到相府了。老爷受了两剑,伤得重不重还不得而知,沈大人拿下了一名刺客,那人不肯交代幕后主谋,咬舌自尽了。”

我听得既惊且痛,心急如焚!师父本就奇毒未解,身体虚弱,哪里还承受得了那两剑?多的我不敢想,唯盼那只是皮肉之伤,千万不要伤及要害。

我不敢再有丝毫迟疑,利索地爬上马车。惊痛之余,我咬牙起誓——若让我知道是谁下此毒手,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以偿师父所受的苦楚!

马车一路疾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回到了相府。

原本清静雅致的花园变得一片狼藉,满目残花败柳,刀剑兵器散落一地,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

☆、40今宵与君别梦寒(5)

一路跑到栖云轩,见两三名太医正立在门外守候,神色甚是凝重。我急急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我快步走到床边,唤道:“师父!”

师父正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白皙如玉的胸膛上,两道狰狞的伤口盘踞其上,鲜血一刻不停地往外流淌,整个看起来血肉模糊,怵目惊心!

他紧咬牙关,面色惨白如纸,额间的冷汗如泉涌一般簌簌滑下,偶有一丝隐忍之色闪过眉间,迅速被他压下。院长张恺之和另一名太医正在为师父清洗伤口,不过眨眼的功夫,一盆清水便被染成了殷红的血水。

泪水瞬间便夺眶而出,我既心疼又愤怒,心中若有千虫白蚁在啃噬,痛得无法呼吸。我看了看张恺之,他的神情不大好,眉尖紧紧拧着。我欲张口问询,他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我稍后再说。

我坐在床边,握住师父颤抖的手,强忍住哽咽的声音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师父抬眼将我望了望,勉力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宽慰我不要担心。他的眸光依稀有些迷离,双目半睁半合,连带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他必定痛得厉害,可我却只能在旁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一时间,尖锐的痛楚席卷过每一寸肌肤,似有一团火在焚烧我的五脏六腑。

张恺之很快便处理完伤口,他喂师父服下一颗药丸,复开了一张药方交给另一名太医,便示意我出去说话。

关上门,我急问他道:“张院长,我师父的情况如何?”

张院长蹙眉叹息道:“姜大人伤得很严重,其中有一处伤口离心肺仅有一寸,倘若那一剑刺得再深一点,只怕人就没了……”

心一下子便凉透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我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我与师父竟险些阴阳相隔,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还难过。

张恺之道:“姜大人的身体本就孱弱,这次伤得又离心肺很尽,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下官已给姜大人用了最好的金疮药,现在只能先把血止住,再辅以汤药调理。若五日之内伤口没有化脓的话,则可保一命,否则很难说。”

我迅速抹去泪水,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越是这般危急关头越不能自乱阵脚。若我不坚强些,那便没人能救师父了。

沉默半晌,我咬牙道:“求张大人一定要尽力救我师父。”

“扶相放心,下官定当竭尽所能。”顿了顿,张恺之又问道:“下官曾建议姜大人去江南寻一位名叫文海的名医,不知文海对姜大人的旧疾作何诊断?”

师父中毒之事尚有蹊跷,本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如今他伤得这么重,再隐瞒实情恐怕不利于治疗,我只得实话实说。

“实不相瞒,文海也治不了师父的旧疾,他介绍我们去找他的弟弟文涛,此人精通药理毒理,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毒医。据文涛说,师父并非生病,而是中了一种举世罕见的奇毒。至于那毒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曾明说,只告诉我们眼下并非解毒的最佳时机。”

沉吟良久,他道:“既是中毒,恐将不利于伤势复原,倘若伤毒并发更是极为凶险。依下官愚见,不若将这位文涛请来帝都,若有他在,不论是用药还是施针都更有把握些。”

我摇头道:“文涛的性情极为古怪,恐怕不会愿来京城。当时若不是有文海的亲笔信,恐怕他是不肯替师父解毒的。不管怎么说,我先派人送封信给他试试吧。”

***

入夜后,我亲自检查了那名咬舌自尽的黑衣人的尸体,并未发生任何蛛丝马迹,看来想要查出幕后黑手并非易事。

师父为相之后便力推官制改革,加之近日由我上书而废除了恩荫制度,粗粗算来,我师徒得罪的权贵不在少数。然,有此能耐杀进相府行刺的,我以为除了外戚党不做第他想。老狐狸总以为是我师父有意加害于他,恼羞成怒痛下杀手也不奇怪。

为方便照料师父,张恺之和几位太医便暂时在相府住下。师父服完药后便沉沉睡去,我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栖云轩。

这厢我正心烦意乱地翻阅奏章,书蓉忽然来报,道是沈洛醒来了,有话要对我说。

我匆匆赶到厢房,沈洛将将醒来不久,浑身上下缠满纱布,仍然非常虚弱。沈湄正在旁照料,她神色悲戚,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显然沈洛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我在床畔坐下,问道:“沈洛,你怎么样了?”

沈湄在一旁答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若非哥哥福大命大,恐怕早就一命归西了。此番伤重,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沈洛声音嘶哑道:“恩师情况如何?”

我摇头,道:“不好。”

他沉默半晌,忽然道:“王氏。”

果然是王氏!我心头一刺,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曾与王氏豢养的死士交过,他们的招数自成一派,很是奇特,不难辨别。”

“你能肯定吗?”

他点头。

怒意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而来,我不由紧紧攥拳,咬牙切齿道:“我明白了。沈洛,你且好好养伤,旁的不用多想。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定要王氏血债血偿!”

三日之后,师父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在张院长的精心处理下,两处伤口渐渐愈合,并未出现化脓的现象。然而,这次受伤的位置离心肺极尽,而师父所中的奇毒不巧又对心肺的损伤最为严重,伤毒并发,他开始像从前那般咳嗽、高烧、昏睡不醒。

太医束手无策,文涛迟迟没有回信,我又急又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日夜不得安生,恨不能分担他一星半点的痛苦。不安之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扼住我的喉头,让我无法呼吸。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强烈的恐惧,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稍有疏忽他便会离我而去,只得日夜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

师父生死未卜,我也无心再理朝政,一日多日不曾上早朝。小喜子来问情况时,师父将将咳完血。我记得在江南时,他曾说文海开的药方颇为有效,便命人煎来给他服下,之后他便又沉沉地睡去。

我也不曾更衣,就这么浑身是血地走到小喜子面前。他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圈,惊恐道:“扶、扶大人,您这这这是……”

我直截了当地问:“有事吗?”

小喜子回过神,忙解释道:“扶、扶大人多日未上早朝,也未告假,皇上担心扶大人是否身体抱恙,这才命奴才过来探望。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您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