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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42)

我早就猜到裴览家世不凡、非富即贵,可他到底要尊贵到何等地步,才能使杜冰冰对他有所畏惧?他从未对我吐露过真实身份,他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杜冰冰静默地审视裴览片刻,忽的脸色大变,颤抖的手将他指着,不敢置信道:“这、这是……”

希音笑,“胡夫人是个明白人,如此甚好。既然胡夫人已然应允,那我们便叨扰了。”语毕,他吩咐道:“于彬,还不快将你家公子抬进去。”

***

希音连夜为裴览疗伤,我本想给他搭个下手,横竖裴览现在生死未卜,我便是睡也睡不安稳。但希音却非要我回房休息,振振有词地说今日又累又惊,还在冷水中泡了那么久,若再不好好休息,极易引致旧伤复发。

事关我的健康,他就变得格外有原则。我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回到厢房。

我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在床上摆平,正艰难地酝酿睡意,忽然听得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见来人是绿衣姑娘,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手捧食盒,柔声与我道:“夫人,九……呃,圣僧说您一整天没有用饭,便让奴婢热了碗冰糖燕窝羹送过来,您喝了再睡吧。”她特意加重了“圣僧说”三个字,我不想让她进门也得让她进门了。

清香甘甜的羹汤配以精致口的点心,登时叫我朵颐大开。绿衣姑娘端坐于我身侧,正错也不错地将我望着,良久,清澈灵动的眸中泛出点点晶莹,露出一个似是欣慰似是心酸的笑容。

自打见我第一眼起,她便一个劲地哭,眼泪多得仿佛掉也掉不完。这般如花似玉的貌美姑娘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犹怜。

那么我就跟她商量:“姑娘,你可以别哭了么?”

她忙不迭抹去眼中的泪水,道:“夫人,您离京那日曾对安安说,青城山您去去就回,不过几日的功夫。您还说您舍不得公子,让安安代您好好照顾他。但几个月过去了,您依然没有回来,后来公子派人传话,说您、您……薨了……”

薨了?

裴览竟对旁人说我死了?!

犹记得在锦城初见时,他与希音二人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以假尸体蒙骗世人”,难不成竟是指的这件事?希音既然知晓内情,为何不对我实话实说,却帮着裴览一起隐瞒于我?

话说回来,裴览为何要让旁人以为我已不在人世?再想到那两拨儿声称奉命取我性命的黑衣人,我不禁深深担忧,我当真仇家多得只能以假死来躲避了吗?

这厢我正满腹狐疑,却听她又道:“安安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多谢上苍眷顾,您平安无事,安安这是……喜极而泣啊!安安知道您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安安和公子会帮您的……”

我静默一瞬,问道:“你家公子情况如何了?”

安安摇头,道:“奴婢不知。”语毕,她垂下眼眸,一手绞着衣裳,表情甚是纠结苦恼。良久,她期期艾艾道:“夫人,安安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这么问了,定然是觉得当讲的。我遂点了点头,和善地与她道:“你说便是。”

她又开始哭了,“夫人,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公子一直责怪自己没能护您周全。他每日都要来漱玉斋。他望着您从前绣给他的鸳鸯锦不停地叹息,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夜,直到天亮时才红着眼睛离开……”

她的这番话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并不是不知道裴览的用心良苦,我也知道我失踪的这段时日他所承受的折磨。我所受的不过是皮肉之苦,如今已然痊愈,但他却心有惴惴,日夜饱受思念与自责的煎熬,无计消除,无处排遣。

希音曾笑我对于感情之事迟钝得紧,直到经历了今日此劫,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所爱的人是希音。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啧,背了情债的滋味真真不好受。

我搓了搓手,斟酌道:“这个……安安姑娘啊,你看我既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你家公子是谁,不如你劝劝你家公子,抛开过往向前看。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对不对?更何况,我连花都算不上啊!”

孰料,闻言她竟哭得越发伤心起来,由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眼看就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我顿觉太阳穴给力地跳了两记,一时间颇为头疼。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改口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为何会离开裴览独自前往青城山吗?”

“奴婢不能说……”她抽抽嗒嗒道:“公子说,若是夫人有想知道的事,不妨亲自去问他。”

我:“……”

☆、第三十五章

心中千头万绪,我辗转反侧,整夜难以入眠。一闭上眼,裴览和希音的面庞便在眼前交替出现,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泛白,我便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洗漱。这厢我将将要翻身下床,抬眼间,赫然发觉安安正趴在我的床畔。她仿佛睡得很沉,清秀的小脸上犹有昨夜的泪痕。我极尽小心地绕开她,不料人品实在紧缺,这厢一只脚刚着地,右手手肘便猛地磕在床栏上。我登时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安安在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中终于醒来。

她透着惺忪的睡眼,迷蒙地将我望着,问道:“娘娘,您醒了?”

娘娘?

我蓦然愣住,心中疑窦顿生,问道:“安安,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一愣,瞬间便清醒过来,旋即豁地站起身,如梦初醒般的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奴婢方才喊您夫人,对,是夫人!”

我盯着她,“不对,我方才明明听见你叫我……娘娘?你实话告诉我,我是谁?”

“奴婢真的没有喊您娘娘,奴婢、奴婢……一定是您刚睡醒,所以听错了!”她拼命压低脑袋,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我,分明是有所隐瞒。“娘娘……啊不,夫人,夫人,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洗漱梳妆。”说完,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我皱眉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疑惑之感愈发强烈。倘若我没有听错,她方才分明叫我“娘娘”,便是三岁稚童也明白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裴乃国姓,太祖裴显之生于草莽,不愤前朝哀帝□虐民,遂揭竿而起,直捣黄龙,代姜立许。裴览身世显赫毋庸置疑,关键在于他姓裴啊!

难不成,他竟是……当今天子吗?

转念一想,我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而裴览则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又三,相差甚远啊甚远。

那他究竟会是谁呢?是王爷?是皇子?还是其他皇亲国戚?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我便该多了解一些皇家的八卦秘闻。

这般一想,我不禁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曾经话本中读到过这么一句话,大约是一位末代皇帝临终遗言,道是“愿生生世世,不复生帝王之家”。自古皇家多是非,宫廷如牢笼,若是我当真随裴览回去,那我下半辈子岂不彻底玩完了……嗯,决不能跟他走!

***

晨风轻抚,天边的朝霞灿若云锦,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荷花香。

一切收拾停当,我打算去探望裴览的伤势,这厢刚踏进后花园,遥遥望见希音和那名叫于彬的侍卫正站在不远处交谈。希音着一袭白衣,身姿颀秀,宛若江南紫竹。晨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这般看去,竟若天神临世。

我快步向他走去,扬声唤道:“圣僧。”

他偏头望我,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小梅,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吗?”由于一夜未眠,那双星眸之中布满血丝,略显苍白的面上依稀有几分疲倦之色。

我说:“我……睡不着。”

希音转而将一张药方交予于彬,叮嘱道:“你尽快将这药方抓来,三碗水煎成一碗喂给他喝,一日三次,晚上我再过来给他施针换药。”

“多谢……圣僧。”于彬接过药方,神色古怪地望了我一眼,扭头离去。

希音疲惫地捏了捏额角,似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携着我朝厢房方向走去。

我打量他的神色,斟酌问道:“裴览的伤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不出所料,他挑眉斜睨我,温温凉凉道:“你很关心他?”

“不是……”我干干一笑,道:“那他不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良心不安啊不安。”

“是吗?”他故意加长尾音,似真似假地问道:“当真只是良心不安吗?”

“那当然了。”我哼唧道:“那时我以为你遭遇不测,感觉了无生趣万念俱灰,就放弃挣扎,任暗流将我冲向礁石。裴览用身体护着我,我怎么推也推不开。但我想寻死是我的事,决计不能拉他做垫背。现在他伤得这么重都是受我连累,我怎么可能安心?”

希音的脸上浮起一丝讶异,仿佛没有料到我会说这番话,旋即便化作欣喜的笑意。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竟是这么重要,我从前一点也不知道。”

我垂眸不语。

他温声笑道:“现在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不感染风寒引致肺热,不日便会醒来。你若想看他,我明日带去你便是。只不过……他的脉象有些奇怪,仿佛与常人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