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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65)

“等等。”喊住提步欲行的希音,对他说:“名册……并不梅家老宅,知道它哪儿。”

他的身子蓦然顿住,剑眉微蹙,仿佛有些不敢置信,迟疑道:“知道?”

将将要开口回答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抑的语声,正迅速朝这边过来。

有说:“大门上的封条不见了,他们肯定这里,快给找!找到之后杀无赦!”

希音面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着隐假山之后。只见一群侍卫模样的涌进庭院,领头的那有些面熟,大约从前皇宫中见过。他们四散而开,迅速潜入每一间房进行搜查。

希音紧紧扣住的腰,微微偏过头,警惕地注意外面那拨的动向。大气不敢喘,一动不动地伏他的怀里。

“是柳丞相的吗?”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问。

他点头,轻拧了眉间,道:“若梅家后尚存于世,必会想方设法回来一趟。老狐狸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派留意梅家老宅的动静。这是的疏忽。”

一列侍卫从回廊转出来,眼看就要向这边走来。忽觉身下一空,希音抱起跳上近处一棵梧桐树,动作之快如流火一般。下一刻,他的脚上倏然发力,借助树枝的韧劲向不远去的围墙跳去。眼前眩晕一瞬,待视线清晰时,已经稳稳当当地停了围墙上。

回望下面那些四处奔走的侍卫,复望了望希音那张群基本款的脸,有点如梦初醒,说:“圣僧,们到底躲什么……”

他一愣,旋即清了清嗓子,道:“这个……两个陌生梅家老宅里四处闲逛不是更奇怪吗?横竖名册不此处,还是应当及早离开这里。既然上了高墙,那便用上了高墙的走法。小梅,抱紧。”

想了想,对他所说深以为然,这便毫不迟疑地紧紧搂住他的腰。他单手拖住的脊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从高墙跃下鸿鹄街。

出城之后,他才与旧话重提:“小梅,方才说知道名册何处,这是怎么回事?”

点头,十分肯定道:“名册就天目湖畔的玉家庄。”

第五十一章

京中形势波诡云谲,离爆出裴览病入膏肓的传闻已有好几日的光景,柳丞相全面封锁宫中消息,没有人知晓裴览到底是什么情况,便是希音布在宫中的眼线也无法及时传出消息。禁军严正以待,随时准备发难逼宫。

是以,经我与希音商议,由包括葫芦脑袋在内的四位高手陪同我南下兰陵寻找名册。一来,为防名册落入他人之手,二来,他亦希望我借此机会往兰陵暂避一阵。柳丞相老奸巨猾,若他要撕破脸皮,只怕这将会是一场激战。

希音对葫芦脑袋叮嘱复叮嘱,叮嘱了整整半个时辰,仍然意犹未尽,不甚放心。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圣僧竟可以如此罗嗦。

我屏退葫芦脑袋,学着希音平时宽慰我的模样,轻抚他的肩头,哈哈笑道:“放心吧圣僧,我是回玉家庄,又不是送羊入虎口。葫芦脑袋的功夫我略见识过一二,我表示对他很有信心。再者说,不是还有这人皮面具吗?”

希音将我拥入怀中,温声道:“我不是担心,而是害怕。害怕这次又像从前那样,你一去不返。眼下形势身不由己,如果可以,我是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的。”

我心下动容,探手环上他的腰,静静地埋首在他的胸前,贪婪地汲取着他所带来的温暖。他不愿让我离开他身边,我又何尝愿意呢?不管前途如何曲折、如何艰难,此生我都不会将他放开。

“我一介女流之辈,除了弹曲唱歌也没什么别的特长,非但不能为你分担,还时时刻刻要让你记挂着、保护着。此事是我力所能及,你就让我为你去做吧。”顿了顿,我笑说:“阿昀,我去去就回,很快。”

他的身子颤了颤,喉结浮动,声音似乎沙哑了几分,“你方才叫我什么?”

“阿昀。”我重复。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仿佛直要揉进身体里方才罢休。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彼此呼吸相闻。

上次我与希音游山玩水,坐画舫沿京杭运河下江南,而这次却是使命在身,断不可能再这么怡然自得。希音亲自挑选五匹上好的千里马,我与四名护卫即刻启程,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过一天的功夫便顺利到达兰陵。

江南水乡,烟桥画柳。

时隔几月再回兰陵,繁华依旧婉约依旧,却恍若隔世。城中桂花飘香,间或吹过的轻风,将淡黄色的笑话抚落,如同顽皮的精灵,肆意点缀在行人的肩头。

时间紧迫,我们并没有在城中多做停留,酒饱饭足后便立即奔赴天目湖寻找名册。

荒芜的农庄废墟变得愈加凌乱不堪,周围那些约有一人高的荒草不知被谁割去,一眼便能望见满地的狼藉。原本保存完整的几间农舍也被连根铲除,除了瓦砾碎砖之外,再也难辨当日的面貌。

很显然,有人捷足先登,早我们一步来此搜寻过了。

那日我与希音被雷雨困在此处,夜里我独自外出散心时,曾在一出废墟上踩出了空洞之感。若我没记错,太后的人来此屠村时,养父是将玉梅簪从地下挖出来交给我的。当时他仿佛还想告诉我名册在何处,只不过杀手追过来,他只得将话咽下去,仓皇地催促我逃跑。

我凭记忆寻到当时的废墟,小心翼翼地在上门来回走了几圈,侧耳细听声响。待确定位置之后,便对葫芦脑袋说:“戒酒……啊不,卢将军,请把这里挖开。”

葫芦脑袋不知从哪里操来铁铲,与其余几人合力挖开了。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与兵器交接的声音极为相似,再低头看时,一方铁盒已露出端倪。

果然!

我立刻吩咐他们停下,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子取出来,拂去上面的泥土。因为长时间埋在地下的缘故,铁盒依然保持当年的模样,并不曾变得锈迹斑斑。

我捧着盒子仔细查看了一番,那盒面上镂刻着反复精美的花纹,盒底有个椭圆形的小孔,此外没有发现挂锁之类的物什。我取出钥匙,与那小孔比对半晌,形状大小皆十分匹配。不禁喜出望外,忙不迭将钥匙插入小孔之中,听闻“啪”的一声,铁盒蓦然开启。

我屏息凝神,一颗心堪堪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一卷书册静静地躺在盒中,约有两三寸厚,封面上赫然写着“仁德十七年漕银亏空案涉案官员名册”的字样,字体铁画银钩,气势磅薄。

我将名册取出来,粗粗翻阅了一遍。

从幕后主谋到参案从犯,从亏空数额到分赃明细,条条罗列,甚至连彼此之间是如何蝇营狗苟、交易条件分别是什么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当年祖父受皇命总理此案,立誓要揪出国之蠹虫。可想而知,他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编制成这本名册。名册中所涉及的人员,远远不止二十九名,上至柔妃家族、朝中高官,下至地方知府、州县小员,其中牵扯到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甚至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若是将名册所载公诸于世,必将引起满朝动荡,只怕许国的朝堂要经历一番大清洗。难怪那么多人为它寝食难安,不择手段要将它毁之而后快。

我手捧名册,忽然觉得它格外沉重,心中更象是被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若不是因为它,梅家不至于满门被诛,我不会辗转多年,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若不是因为它,希音不会与皇位失之交臂,远走蜀州,雄才大略无处施展。

然而,祖父一生为许国江山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即便是枉死也要将它流传下来。我想,祖父一生最大的功绩,并不是土木兴、器物利、渠堰通,营缮有度,开源节流,也不是只身深入敌营,以一人之力劝退燕军,而恰恰是这本名册。它饱含祖父对吏治清廉、政治清明的希冀与追求。

我将名册放回铁盒中锁好,交由葫芦脑袋保管。眼下天色已黑,遂打算在兰陵城中暂住一宿,明日再启程回京城。

……

篦笈巷中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古运河流水潺潺,画舫三两。景色还是那般景色,可到底物是人非,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听说妙音戏班来了个新台柱,原先是哪家青楼的头牌小倌,之后从了良便转行唱曲。一张俏脸长得俊美娴雅,甫一登台便受到城中少女少妇的热切追捧。

我站在戏班门口远远望了他一眼,听了听他的曲调。这人显然是个花瓶,唱腔比起苏君不知差了多少,更别提清冷入骨的气质,大约也只能凭那张脸混口饭吃了。

我不由摇头叹息,举步往客栈方向走去。恰在此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引得路人频频回顾。葫芦脑袋警惕地将我护在身后,其余几人手扶长剑,有隐隐欲出之势。

只见几名壮汉正追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口中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什么,女人慌张地奔逃。熟料,脚下不慎踩上了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壮汉将她从地上抓起来,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女人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她愣愣地抬起头望了望壮汉,竟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围观路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指责壮汉倚强凌弱,欺负一个疯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