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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步步惊心(上)(23)

他一呆,拿起身旁的酒壶灌了口,后苦笑着道:“把她绑在身边,又不能保证她能活得自在开心,找回来又怎样,还不如让她自由。”

我蹙眉盯着他,他又灌了口酒,然后,微扬着头望着星空,我推他一把,他低头瞅我一眼,又拎起酒壶。

见他又要灌酒,我一把夺了过来,放在身边,道:“你太不解女人,你们共同过了十余年,没有你,她怎能活得开心自在?”

他摇摇头,苦笑着道:“至少现在她还活着。”我一愣神,他又道:“我虽贵为王爷,但有些事,还是无能为力,如今我和皇兄,因清理积欠,得罪了多少朝臣,我们不能有一点把柄。”

他说这话是实情,自胤禛颁旨清查亏空,一直以来都是十三执行,此过程中十三的态度是不论何人,只要亏空,决不宽饶,虽有胤禛撑腰,但确实得罪了不少满人贵族和各级官员。这些人对十三是既怵又恨,十三当然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这些人手中。

无奈叹口气,把酒壶递给他,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

默了会儿,心里忽地想起一事,遂笑着问:“当初,为什么让我一人陪承欢入宫,你不怕我是别有用心之人吗?”

他自身后又拿出一壶酒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探了下身子往后看了眼,笑道:“你拿了这么多,是不是准备在朦胧月色下一醉方休呀?”他举起酒壶,我和他对碰了下,他道:“怎么想起问这事?”

我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的酒渍,抿唇而笑道:“早就想问,但总觉得时机不对。”他摇头轻笑:“胤禛、允祥、允禵、敏敏。”

他捏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我面上一热,伸手搡他一把,他躲了去,大笑起来。

我道:“那天你也在?”

他点点头,敛了笑,叹口气道:“你入府时,我就觉得你身上有种东西,很像当年的若曦,也就留意了你的一举一动,那晚,也是无意之中,见你在园子里喝酒,本想和你深谈一次,不成想刚走近亭子,就听到你说了这么一大串人名,我们的,你知道了也罢,可敏敏你不应该知道。我吃了一惊,又仔细地观察了你一些日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我呆了会儿,笑举起酒壶,十三轻摇下头,和我又对碰了下,道:“皇兄现在怎么称呼你?”

心中瞬时涌起丝丝哀愁,我有些失落,道:“叫我的名字。”

十三道:“如果不是顾虑太多,皇兄又何须如此。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有他的为难之处。”

我心中黯然,道:“不管他心中有何为难之处,只要是能认出我,我亦无所求了。”

十三道:“你能明白就好,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他话未说完,我已知他想问什么,我轻叹道:“你不要问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月挂正中,我们二人已有些许醉意,扔掉手中的空壶,笑问十三:“为何今日没回府?”十三瞅我一眼,似是有些犹豫,我心中虽疑惑,但口中仍道:“朝堂上的事,不说也罢。”

他探身过来,敲了下我的头,道:“这口不对心的毛病也还在。”

见我揉揉额头,瞪着他,十三敛了脸上的笑,道:“这次中秋宫宴本是大办,皇兄的意思是让八哥、九哥他们都回来。可九哥却驳了皇兄的面子,在禁处不动身。”

我心下一惊,直起身子,不由得屏住气,急问道:“那八爷和十四爷呢?”

见状,十三摇头道:“十哥和十四弟已回话会回来,八哥还没表态。”

心里犹若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泛着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痛,我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撑在石上,许是见我面色凄苦,十三微蹙起眉头,道:“难怪皇兄不愿叫你若曦。”

心神俱震,原来如此,多日来困扰自己的疑团瞬间解开,难怪开始他一直不认自己,难怪他说以后自己会明白的。只要他一日不承认自己是若曦,自己就没有立场开口为他们说什么。

心中苦闷,眸中泛酸,各种滋味掺搅在一起,难辩滋味。十三静静地盯着我,默不作声,待我思绪平复,十三盯着我道:“四嫂,不要让四哥再痛苦,也不要再为他人顾及太多。”

‘不要为他人顾及太多’,他也说过,默默想了半晌,才缓缓舒出了口气,心里好受了一些。

十三细细查看了我的脸色,才侧过身子凝目看着湖面,道:“皇兄这么对他们,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若他们没有教唆弘时,没有离间皇兄和弘时的父子情,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总以为自己做的巧妙,可能瞒过皇兄吗?”

我盯着十三眉宇微蹙的脸,心中哀伤,苦笑着道:“他们放弃了皇位,皇上龙椅已是稳若磐石,况且三阿哥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几个被重兵把守分散拘禁的人,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成不了什么事。”

十三猛地直起身子,盯着我的眸子,微怒着斥道:“放弃,他们放弃了吗?时直今日宫中仍有他们的人,上次你被绑走,皇兄才得着信儿,他们已派人入宫带走了你,你可知道皇兄当时有多震怒,不管皇兄当时有没有认出你,可勤政殿的人无故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什么?”

我脑中纷乱烦闷,觉得他说得合情合理,丝毫没有不妥之处,但脑中还剩的一丝清醒提醒着自己,被拘禁的这几人也是你的朋友、亲人,也是你所牵挂不舍的人。

十三默盯着我,见我闷着发呆半晌无语,他站来,又瞅我一眼,才提步向路边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夜深了,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说完,转身大踏步而去。

月影西斜,遥遥传来了更声,已是三更了。我盯着湖面,怔怔出神。

月光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水面上,勾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这些暗影随着水流缓缓摆动,又改变原来的样子,成了新的影像。

凝神思索,胤禛并无意置于他们于死地,这次还让他们回京参加中秋团圆佳宴,我心中有丝侥幸,或许,……或许留给十三的东西不会再用。

松了口气,但转念又一想,史书上八爷确实是今年过世的,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事情却急剧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细细想了会,朝堂上并无大事,问题会出在哪。脑中一闪,身子轻颤起来,再也无法安心坐在这,遂起身往阁的方向走去。

进阁,绕过正厅,走进内院,走到他的院门,停下步子,心中略为沉吟了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房里漆黑一片无灯光,暗叹了口气,他还未回来。

转身,出院,走进自己的房中,摸黑趴倒在床上,紧抓着薄被,想着那个可能性,明知那只是自己的猜测,明知以八爷的性子,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可能,却又无法抑住,不去往那个方向想。

想了又想,不能成眠。

待窗外天色微明,我起身下了床,只觉头重脚轻、眼涩口干。对镜描眉,才惊觉面容苍白无一丝血色。

淡淡涂上脂粉,掩门而出,心中烦闷愁苦,却又不知应该做什么,又恐惧自己真做了,万一成不了什么事,会使结果更差。

历史终就是注定了的,想到这里,犹若被人当头击一棒,人也猛地惊醒,心中钝钝的隐痛,脑中眼前都是那个曾在漫天雪地和我紧握着手并肩前得的飘逸男子。

停下脚步,微抬头,木然望着半空徐徐升起的红日,身上突地泛起阵阵清寒。往昔的一切又似回到了眼前,十三的十年拘禁、明慧的自焚、玉檀的惨死、绿芜的离开……

心中猛地一抽,似是骤然之间停止了跳动。全身无一丝力气,双腿沉重,提一口气慢慢移到墙边,背靠着墙,慢慢坐在地上。

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以为已摆脱了前些年心中的阴影,以为自己可以用这张新面孔重新来过。可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自己回到了以前的位置,却惊觉自己仍谨小慎微、儋前顾后,依然先考虑最后的结果,内心依然充满恐惶、悚惧。

满腹愁思,思来想去,心中还是没有主意,脑中浑浑噩噩,身体也像是麻痹了一般,没有一丝自我意识存在,遂趴在膝盖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臂膀酸痛、双腿麻木,睁开迷茫的双眼,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太阳。心中暗叹一声,扶墙起身,准备回去。

“就这样走了吗?”乍闻十三声音响在耳边,我微怔了下,转头看去,十三面带浅笑,倚墙而立。

朝他笑笑,他走过来,浅笑着道:“在这里歇息是否比较香甜。”我瞪他一眼,提步向前行去,边走边道:“你取笑人的本事是越发见长了,你可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仰头瞻仰的怡亲王。”

十三大踏步赶上来,和我并肩而行,侧头看着我,笑着道:“为你站岗许久,就这样感谢我?”

我脚步未停,笑问道:“究竟有何大事,劳你大驾站岗等我?”

十三轻了摇下头,道:“脑子还是这么好使,不过此事你应该很关心。”我停下步子,紧盯他问:“八爷回信了?”

十三叹口气,无奈轻笑着道:“对八哥他们的事还是这么上心,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向你透露他们的消息,否则,总有一天,皇兄会怪罪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