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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蛮女(28)

耶律宏光目光深邃,面色清冷,让人辩不出喜怒。咄贺一、萧达石两人悄悄抬头,瞥一眼耶律宏光,已是慌忙低头禁声不动。

寂静,难奈的寂静。

娘亲轻叹一声,“终就是一脉,让她去吧。”耶律宏光面色舒缓,颌首后对二十骑一扬手,二十人显然训练有素,片刻之间整齐有序自中间一分为二,紫漓对娘亲施礼后带着身后十余人疾步离去。

耶律宏光轻哼一声,咄贺一、萧达石两人抬起头,耶律宏光朝着紫漓离去的方向轻一颌首,两人了然点头,向默立着的二十人一挥手,二十余人静寂无声瞬间不见。

娘亲轻舒一口气,看着耶律宏光,“孩子,多亏你了。”

耶律宏光敛了冷傲之色,面色谦恭,赔笑道:“您客气了。”娘亲浅浅一笑,看我一眼,我挠挠面颊,轻咳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鬼叔叔朝耶律宏光一抱拳,刚欲开口,似是想起什么,硬生生咽下想说的话,娘亲狐疑地看二人一眼,鬼叔叔呵呵大笑,耶律宏光面色尴尬掠我一眼,我毫不理会他,也大笑起来,娘亲笑着摇头。

鬼叔叔收住笑声,“小姐,回府吧。”娘亲笑容一顿,轻轻点头。

经此一事,四人俱是衣衫全湿。马车之中,娘亲摸着我的发辫上的丝巾,笑着赞道:“蛮儿长成大姑娘了,知道衣衫、头饰和头坠配成一色,这么一来,更好看。”

我心一慌,悄眼打量了一下的对面的耶律宏光。他只顾低着头,不安的理着自己的袍角,丝毫没有发觉我的异常。我蓦地想起他为今晚而刻意买的白色袍子,此时却湿淋淋贴在身上,看着他,“扑哧”笑出了声。他双目一瞪,盯着我,见娘亲看过去,忙笑涌满脸,然后撇过头。见他面色沉郁,我笑的越发大声和肆无忌惮。

娘亲不解地望向我,我收了笑,娇声道:“你这么夸你女儿,也不怕别人听着可笑。”娘亲浅浅一笑,揽着我的肩头,轻不可闻叹口气,我心头一黯,垂下眼睑。

赵府看似是平常院落,但一树一景都是经心布置,处处暗藏机关。我心不解,一个文臣,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吗?但娘亲却坦然处之,似是无所觉察,丝毫不感讶异,如此一来,我心里更奇。但这毕竟是鬼叔叔的府邸,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于是,安心住下。

鬼叔叔、耶律宏光和我住在府中临湖的翠景园之中,可娘亲却独自住在湖心小楼上,湖中并未架长廊,来来往往都是小船接送,小船送过之后,必再回岸边等候,不会停于楼边。

我心奇,耶律宏光每每也面露惊色,不解鬼叔叔为何这么安排。

已是初夏,天湛蓝明亮,柳叶上绒毛已褪去,颜色也由青翠转向深绿。我和耶律宏光缓步走在湖岸边。

我仍一袭薄蚕衣,淡粉束带、耳坠,同色丝巾包着额前碎发随着长发一起系起。耶律宏光也是一身白衫,金色束带,倜傥潇洒,细看上去,还透着儒雅。

见我看向他,他嘴角挂着丝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翩翩佳公子?”

我面上一热,掩饰地附掌大笑,“羞也不羞,自己夸自己。你若是佳公子,那满大街的贩夫走卒皆可称谓之。”说完,便向前跑去。他一愣,即而面色青灰,怒吼道:“小丫头,你居然敢这么损我……。”见他追来,我提气轻跃,他脚一点地,一个翻转,截在我前方。我刹住身形,往回跑,边跑边捏着声音学他,“翩翩佳公子……,呵呵呵。”

两人笑声飘在林中,久久不去。耶律宏光终是男子,体力稍胜一筹,他紧握着我的手,轻点了下我的额头,“小丫头……。”

我以手掩口轻嘘,示意他禁声。他一愣,随着我的目光看向湖中。鬼叔叔和一白发白须的老者立在船头向小楼驶去,那老者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气度雍容,我默看一会儿,瞥耶律宏光一眼。他眉头紧锁,“他不是病入膏肓了吗?”

我一愣,“他是赵普,他此去是为了见娘亲。”

他目光未收回,默然点头,道:“当年,你爹爹继位呼声很高,赵普身为宰相,当然与你爹爹关系甚密。但自赵德昭与你爹爹死后,赵普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为了翻身,在你皇叔赵廷美一案中,他扮演的角色很太光彩,可以说,你皇叔是死在他们这班谐臣媚子手中也不过分。你娘亲来此后,白天休息,晚间出门查访你爹爹死因,他此时前来,估计与此有关。”

虽从未见过爹爹,但每逢想起他的死因可疑时,总是隐隐的难受,细细思量之后,蓦然惊觉并不全是为了娘亲。

默默听完,朝他微微一笑,不置一词。他眉头似是蹙了下,默看我一会儿,忽地撇过头,轻声笑起来。他的笑透着丝古怪,我心生疑惑,“为何这么笑?”

他笑容慢慢隐去,面带肃容,凝目注视着我,“待查出了你爹爹的死因,务必劝你娘亲随我们一道回去。既然她精通兵刃制造,留在宋土终会有人惦记。回契丹之后,如若不想让她独居深谷,我在城外还有一处别苑。”

他深黑双瞳之中隐隐透着丝焦虑担忧,我心一窒,匆忙撇过头,“娘亲来此本就是为了查爹爹死因,查出后,自会回山。”

他扳过我的身子,依旧盯着我的双眸,“你娘亲曾为宫主,说话行事自有担当,她说过的话,岂有不算之理。除了你之外,我想没有人能令她改变心意。”

我大骇,瞬间身心骤寒,自己竟没有想到这层。娘亲曾为宫主,说话自是一言九鼎,不会打一点折扣。娘亲昨晚曾允诺紫漓,办完事之后必会回宫接受处罚,……。

“开口笑”再次涌上脑海,我身子一阵轻颤,看着他,喃喃道:“我不会让娘亲受此磨难。”

他静静看着我,眸中担忧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丝缕痛楚渐渐凝聚,最后满眸均是,“任何事都会有转圜的余地,不要过早下决定。你若是真心为了你娘亲,就不要言及代替她做宫主,就是用此法保她不受刑罚,她会眼睁睁看着你身入魔窟吗?可鹰宫此举定是为了以你做要挟,令你娘亲制造兵刃。若你不在,你娘亲武功高强,定会有办法脱身。若你在,你娘亲势必会有忌惮。”

锯割、断椎在我脑中盘旋不去,我已无心力再想其他,遂用力摇着头,痛声道:“不管怎么说,我不会让她们伤娘亲分毫,无论是做宫主,还是做其他……。”

他盯我良久,浅浅一笑,笑中似有无奈,声音极其柔和,“小蛮,你身边还有我,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独自承担。”

我一呆,心中又是酸楚又是不安,不知是该应下还是该拒绝,应下来自己开不了口,但拒绝,心底深处似是并不愿。

他默默打量我一会儿,忽地抿起唇角,“不必有负担,我无意让你为此做什么。”

我心生尴尬,讪讪一笑,“刚才你为何发笑?”

他一怔之后,神情略显扭捏,“想笑就笑了,哪还有原因。”

我心更奇,追问道:“为何?”

他举步向院子走去,“……,昨日,……,下雨……白衫……,今日,……晴朗……。”

我愣站半晌,方明白他断断续续的话中含义,心更沉、更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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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啪”地一声响,在静谧深夜里显得分外清脆。我一惊而醒,翻身坐起,披衣下榻,拉开房门,一中年奴仆提着灯笼走在侧方前面,鬼叔叔大踏步向外边走边沉声问:“谁侍候睡下的?”

奴仆声音哽咽,囔着鼻子道:“是黄林,这么多外,老爷衣食住行都是他亲自打理。他有一个习惯,每到三更都会起来看看老爷,今日也不例外,……”两人跨出院外,声音渐小,最终完全听不见。

难道是赵普出了什么事?但前日小船之上的他,似是身子健朗,并不像有病症。意外?但这座府邸,如果外人入侵且丝毫没有惊动到人,身手则相当惊人。

前日他刚刚见了娘亲,今晚就遭到意外。我心中蓦然一沉,但转念之间就否定了心中的想法,不会的,就是赵普和爹爹的死有关,娘亲看在鬼叔叔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动手。也不会是鹰宫中人,因为如果有此类高手侵入,对像不应是赵普而应是我,用以逼迫娘亲就范。这些都不是,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大宋皇帝赵光义。

赵匡胤,也就是自己素未谋过面的爷爷崩后,不是其长子,即是我的皇叔赵德昭继位,更不是

深讨爷爷心喜的爹爹,而是其二弟赵光义不合情理的继位,世人诸多不解,不明白两位皇子已界成年,为何不传子,而传弟。流言未灭,皇叔、爹爹二人又离奇辞世,流言更甚。

赵光义为证明自己继位的合法性,便抛出了其母亲杜太后遗命的说法:杜太后临终之际,召爷爷及赵光义于榻前,杜太后问爷爷何以能得天下,爷爷回曰是祖宗恩德与福荫。但她却叮嘱榻前的兄弟二人,大意即是爷爷说的并不对,正确的应是周世宗虽取了天下,但却传位于幼子,使得主少国疑,爷爷才借机取得天下。所以说,要吸取教训,他日帝位先传二弟光义,光义再传三弟光美,光美传于德昭,如此这般,国有长君,才是社稷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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