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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蛮女(33)

“你不想面对他们?”缓步走在身侧的娘亲问。

我摇摇头,“娘亲,我不想谈论这件事。今晚我们外出,要去哪里?做什么?”

黑暗中,娘亲又是一声轻叹,“我们要见的人名叫赵更,他和你鬼叔叔赵凌一样,曾是你爹爹身边近侍,现在虽是大宋将领,但赵光义对武将防备心甚重,因此他心怀大志却始终得不到重用。我托他手绘宋室皇宫图纸,估计差不多好了。”

我“哦”一声,点点头。娘亲接过灯笼,打开灯罩吹熄烛火,随手挂于小径旁的树杈上。然后握着我的手,道:“咱们走。”

娘亲轻功卓绝,在她的带动下,我竟不借外力也身轻如燕,两人轻盈跃上院墙,跳到对面房顶,脚不停步,半个时辰后,停在一处红砖琉璃屋角边。

我仔细打量一圈周围环境,除了树梢随风摆的沙沙声,没有其他声响。娘亲对我点头,我会意一笑,两人自屋顶跃下,闪身进入廊子,背向里面朝外遛边随娘亲向透着灯光的那间房子行去。

“……她已来了数次,卑职无法推辞。可如果卑职绘出宫中图纸,她必会进宫犯险,无奈之下,才差人给您带信,不想您会亲自前来。”听音,说话男子应是已届中年。

他自称“卑职”,且口气极是谦恭,那与他对话之人是谁?难道娘亲所托非人?我想的,许是与娘亲不谋而合,自门缝透出的烛光映在娘亲脸上,她一脸颓然,似是对房中之人极其失望。

人走茶凉,况且爹爹已去十几年,也怪不得人。我抽出手,轻柔地反握着娘亲的,她朝我淡然一笑。两人继续摒住呼吸,静听下文。

“她……她可好?”默了半晌后,另一陌生男声响起。

前者口中的“她”是娘亲,可后者口中所称的“她”是娘亲吗?为何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不舍心痛悲伤?他是谁,为何会对娘亲有这种情感?

娘亲身子轻颤,傻了似是默立不动。我心中大惊,慌忙轻扯娘亲衣袖。娘亲似是无所觉察,自顾自的轻语,“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娘亲有这种反应,难道后面说话的男子是爹爹?他不是死去了吗?但如果不是他,娘亲怎会有这种反应?

“什么人?”房中传来一声轻喝,娘亲一怔,瞬间恢复神智,擘手推开房门。

一长髯黄脸大汉立在面前,一呆过后,道:“小人见过夫人。”

娘亲未接他的话,扫了一眼房中,声音颤抖,“是你吗?”

娘亲话音落,自屏风后缓步走出一男子。雪白长袍,腰际束带浅青色,上挂着白玉坠,我心中暗自喝彩,堪与娘亲相配。此时,他静静望着娘亲,娘亲神情似是有些恍惚看着他。

我心中畅快,没想到爹爹仍健在。两人别离数年,定有许多话要说,娘亲也必有问题要爹爹解释。我撇过头,却见那黄脸汉子转过身子面朝外,我使个眼光,示意一起出去。他恍若不知,依然默站着。

“蛮儿。”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回过头,笑着在娘亲身侧,施礼后娇声道:“蛮儿见过爹爹。”

他目光柔和,笑着点头。然后目光投向娘亲,“青寇,宫里图纸不要也罢。赵更,你先下去。”

赵更回身,紧绷的脸松了些,“卑职谢过殿下。”爹爹摆手,赵更礼毕,带上房门离去。

三人围坐于桌边,爹爹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握着娘亲的,看看我,又看看娘亲,笑着轻叹道:“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们能重聚,我还能见到你们。蛮儿也长成大姑娘了,与当年的你很像。”

娘亲双颊酡红星眸微醉,声音极是轻柔,“德芳,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好?当年为何诈死?是因为大哥的死,才走的这步棋,可为何连我也瞒着?”

爹爹面色一黯,笑意减了些,“父皇膝下只有我与大哥,赵光义既已逼死了大哥,下一个目标定然是我。我千防万防,领个闲职度日,赵光义还是不放心,终还是赐来一杯毒酒,若不是我们设计的那个宅院有暗道,我哪会活下来。听赵更说,你现在住在那,应是见过赵普。回去告诉赵凌,若不是赵普暗中周旋,我活不到现在,他们父子误会十余载,皆因此事,唉。”

我心中一愣,爹爹不准备回府吗?遂开口道:“爹爹,现在府中都是自己人,你随我们回去吧。”

娘亲笑着点点头,爹爹眉梢一抖,表情有些许不自然,我心中“咯噔”一下,暗忖:爹爹虎口逃生后,并没有隐居,而和赵更这类领兵之人有联系,显然心中有图谋。图谋是什么?不言而喻,不外乎是皇位,因为若只为阿奶,似乎不用耗时数十年,且还有赵普暗中相护。此时,爹爹神情似是不愿回去,是不想暴露身份?还是有其他原因?

看娘亲满脸期许,我暗中思索一瞬,嘻嘻笑着道:“娘亲也可随着爹爹走,只是爹爹现在住的地方要告知蛮儿一声,以便蛮儿去看你们。”

烛光下,娘亲面上透着妩媚娇羞,我心中一乐,原来女人见到心爱之人是这样的反应。

娘亲隔桌点了下我的额头,笑嗔道:“丫头片子,没大没小,开你爹娘的玩笑。”我笑嘻嘻看向爹爹,他虽淡淡笑着,但眸底那抹慌乱却显露无遗。

我心骤然一沉,自爹爹手中抽出手。他瞥我一眼,笑中露出丝尴尬,娘亲许是沉醉在爹爹仍在世的喜悦里,丝毫没发现爹爹的异常。

我越想越心惊,难道爹爹又娶了亲?头轰地一下炸开,若真是如此,娘亲要如何挺过去,娘亲十几年的清寡日子,值得吗?

我强压下心中想法,挤出丝笑,“娘亲,让蛮儿再陪你两天,我要住在湖中小楼上。”娘亲笑着颌首。

爹爹似是暗松一口气,赞赏地看我一眼,我撇过头,不再看他。

他道:“青寇,你入宫定是为了救娘亲。这事不用着急,赵光义不敢对娘亲怎么样。一是,他要用娘亲要挟你,二是,他认为我们已不在了,没有人威胁到他的皇位。这么多年,他最忌惮的问题是一直暗中流传的皇拉继承问题,他要用善待娘亲和朝中老臣来向世人昭示,他是仁慈之君。”

娘亲点头,“话虽如此,但此事宜早不宜晚。前几日鹰宫已找上门,虽是冲着我来的,可我担心她们会挟持蛮儿。我们早些了了此间的事,救了婆母,速速离去才是上策。”

爹爹沉默不语,似是思虑对策。一时之时,我心里颇不舒坦,在娘亲一直惦念的爹爹心中,娘亲和我的安危并不是最重要的。

念随心生,既然想到了这,心里就越发难受起来。可娘亲却浑然不觉,要爹爹面前,娘亲思维似是慢了一拍。

我站起身,浅笑着道:“夜已深了,我去找赵更安排住处。”

娘亲一怔,爹爹显然还有话要对娘亲说,朝我点点头。我抿唇无声地冷冷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正值中午时分,天空万里无云,一轮骄阳高高挂在头顶,那样肆无忌惮,似是要将汴梁城中匆促行走的众人烤干烘糊一般。

街道两侧官兵把守的告示栏,围站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不知官府出了什么告示?

“……契丹人个头高,面形轮廓不像咱们,好认。咱们没本事捉拿住他们,也就别想着一千金了,但报信的两百金,我们还是有机会拿到的。……”身侧两个过路男子边走边大声议论着。

我心中暗惊,契丹人?那日,赵光义见到了耶律宏光,难道要捉拿的是他?

我停步向告示栏挤去,还未挤进人群,手忽地被人拉住。我还未回头,耳旁已传来耶律宏光的声音,“拐进巷子里。”

两人穿街走巷,专择僻静之处。半晌后,方才绕到城门口。城门被木栅栏拦住一半,另一半两名兵士仔细盘查着来往行人。

我皱眉看向他,“你回府吧,这些兵士虽没有功夫,但人数众多,若认出你,也是相当麻烦。”

他板起脸,冷声道:“若你被鹰宫的人抓了去,更是麻烦。”说完,不知自哪摸出个东西贴在脸上。

我定睛一看,“扑哧”一下笑出声,他眼一瞪,我忙用手掩口,笑着道:“若你脸上真长这么个痦子,……”

他挑眉欲抬头拿下来,我忙收住笑,拍开他的手,“我不笑你,你也不要拿下来,他们定认不出你。”

两个兵士一个皱眉,一个抚着下巴细细打量着耶律宏光,他哪里被人这么看过,板着一张脸,显然已是微怒。我笑着拿出锭银子,塞进兵士手中,“这大热天的,辛苦了。我家兄长身有要事,烦劳快些放行。”

两个兵士接过银子,满意地放行。耶律宏光傲然出了城门,我紧随着跟上。

见他眉头已舒展,我道:“这阵子,契丹与大宋一直有战事。昨日来的人,是不是大王催你回契丹?如果是,你就回去吧。”

他默看我一眼,嘴角逸出丝浅笑,不答反问,“这两日,韩世奇似是较忙,白天总是不见人影?”

我心暗忖,韩世奇既已寻到我。如我猜测是正确的,这两日必是去兑现承诺了,这事显然不能让耶律宏光知道。遂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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