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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蛮女(43)

赵元僖笑着颌首后看向赵元侃,赵元侃浅笑着道:“皇兄,臣弟也去了。小蛮,相请不如偶遇,走吧。”我点点头,两人一同举步前行。赵元僖在身后扬声道:“小蛮姑娘,赵道长为父皇的病痛费心了,改日本王必亲自面谢。”

我一怔,看向赵元侃,他脸上仍挂着淡淡笑容,恍若没有听懂赵元僖的话中含义。

我头未回,也扬声道:“师公的事与我无关,你要面谢,直接找他便是,若需我传话,我今日回来后,定会带到。”

赵元僖未出声,似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但王继恩轻喝的声音却自背后传来,“一个草民,回王爷话竟不回头,罪不……”王继恩话未说完,赵元僖冷声截口道:“小蛮姑娘乃是皇家贵客,不许无礼。”王继恩迭声应是。

赵元侃眉弯唇抿,压低声音道:“皇兄从未被人抢白过,你不害怕?”

我瞥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怕?我为何要怕。我既不是他的臣子,又不需仰仗他什么,更没有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师公出宫,我跟着也就走了。况且我说的是实话,他想面谢师公,自己寻师公便是,以师公在赵……皇上心中的份量,也不会失了他的颜面。两只狐狸斗心思,我却被无辜牵扯其中,笑话?我什么时候讲笑话给你听了?”

他淡淡看我一眼,唇边的笑终是忍不住扩大到整张脸,道:“狐狸?亏你想得出来,敢这么说本王和皇兄的,你是第一人。”

我笑看着他道:“只是……只是后面的那只锋芒早露,称他狐狸……有些抬举他。至于身边的这……狐狸,阴谋诡计全在盈盈笑脸下,被称之为狐狸,才是名符其实。”

他笑容隐去,面色转为淡定从容,目光淡淡自我脸上扫过,轻叹道:“看似娇憨,却原来也是心有七窍,我倒是走眼了。小蛮,你多大了?”

我心中一怔,细思片刻,心中懊恼瞬间烟消云散,笑着默而不语。直到出了宫门,身边道上无已侍卫,才笑道:“哪有男子擅问姑娘家年龄的?你久居深宫,莫不是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只是,小蛮心中有一事不明,你这……‘狐狸’既然隐藏得这么好,为何看人会走眼?这么冒险,你不怕吗?”

“这只”的“只”,试了两试还是未敢出唇。

越往前走,人越多。两旁店铺的伙伴们揉着惺忪睡眼掀板准备开始做生意,道旁勤快的摊贩早已搭好的摊子,卖力的吆喝着。家境稍殷实点人家有提着鸟笼子闲逛的,有出来买早点的。

悄悄回头看一眼咄贺一,示意不要跟太紧。咄贺一会意,步子稍慢了些。身边的赵元侃虽看似平和,但毕竟是大宋皇子,不能让他知晓咄贺一的身份,更不能让他知道有十人契丹高手暗中保护着我。

咄贺一身形慢慢湮于行人之中,我心中一松,回过头来,却见赵元侃凝目注视着咄贺一消失的方向,蹙眉不语。我掩饰地轻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不怕我告诉师公?师公与皇上日日见面,你真不怕?”

他看看我,又回头看一眼,方缓步前行,边行边淡声道:“如你所说,你师公走了,你便随着去了,我有何俱?爷爷受禅时得遇陈道长至父皇已有数十年,爷爷及父皇均有意留于阙下,可赵道长为隐君子,不喜富贵、不恋繁华、甚至不沾俗世。只喜游于山水间,怡情自适。若不是父皇隐疾缠身,陈道长万不会踏入皇城一步。师公如此,徒孙也定非凡人。”

他分析的甚是,师公虽与赵光义日日见面,但宫闱中事,与师公何干?只是不解师公为何这么对待赵光义?

心中疑惑还未及问出唇,赵元侃已轻叹道:“若不是赵道长念及五十余载的动乱混战在爷爷手中结束,百姓过上了安稳太平的日子,哪会每年下山医治父皇。……那年自高梁河回来,若不是你师公及时救治,父皇或许就会……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惨事。两位堂兄不会……皇叔也不会……大哥也不会……”

他几乎每句话都说一半留一半,可我听得却是冷汗淋漓心惊不已。赵元侃的意思应是:若不是师公相救,赵光义于高梁河一役回宫后就会不治而亡。若赵光义死了,赵德昭、赵德芳、赵廷美就不会相继先后死去,赵元佐也不会被逼装疯。

话已至此,自己无法细问,更没有办法接口,遂闭嘴不语,垂首缓行。

晨风拂来,刚才涔出冷汗的脑门一片冰凉。不由得打个冷噤,身侧的他蹙眉道:“你到底是热,还是冷?说热吧,你打冷颤。说冷吧,你一脑门子的汗。”他抬手手臂,用袖子擦拭我的额头的汗,疑道:“你听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

我打开他的手,故作不解,轻声嚷道:“尊手拿开,男女授首不亲,你这么做有损我清誉。还有,什么明白了你话中的意思,你说话说的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哪会知道你的意思。”

他呆怔一瞬,重复了几遍“虫子”,然后呵呵大笑起来,引得过往路上纷纷侧目。我摇摇头,他究竟是不是寡言少语的三皇子赵光侃?我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叹口气,欲提步前行。却发现阿桑站在对面,手臂挎着食盒,秀目怒视着赵元侃。赵元侃被阿桑这么瞪着,一头雾水看向我,似是不明白自己身姿英挺气态俊逸,怎么就招眼前的清丽小婢怒目相向了?我扯唇朝他一笑,向阿桑招手,阿桑狠狠剜了眼赵光侃一眼,才走过来,轻声埋怨道:“说是来吃粟粉饼,奴婢一大早便开始准备,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你来,奴婢提了食盒顺着这条路走,心里总害怕你出意外。若你出了意外,不说奴婢担当不起,就说少爷,也肯定悲伤欲绝。”

当着赵光侃的面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这丫头,平日里挺聪警伶俐的,今日怎会这样?

她双眸流转,悄眼打量着赵光侃的神色。

心中霍然明白她的意思,瞪她一眼,轻笑着斥道:“死丫头,知道你心疼我,一大早起来为我做了粟粉饼,你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身边的这位,是和我一起出来的,估计也没有吃过这种糕点,我们找个地方,让他尝尝鲜,品品我们阿桑的手艺。”

阿桑显然已听明白了我的暗示,似是一呆,自袖中掏出绢帕递给我,神色有些尴尬,“小姐,擦汗。”

阿桑虽是汉女,可生于契丹长于契丹,汉话虽说的流利,但声调却和咄贺一如出一辙,稍异于汴梁当地汉人。

赵光侃显然也明白了阿桑怒目相向的原因,朝我摇头轻笑,但眉间却隐蕴惊疑,应是虽然明白阿桑是南下的契丹境内的汉民,但是不解阿桑为何称我“小姐”,但事已至此,我亦无法解释。

三人慢慢向城外走去,心中开始还有丝忐忑,后细细思量片刻,猛然意识到根本不需向他解释什么,心里瞬间释然,于是,笑容越发灿烂,声音越发明快。阿桑本来缄口不语,似是担忧声调惹人怀疑,但最终经不住诱惑,也是笑语炎炎。赵光侃始终摇头轻笑,似是不解我为何这么容易开心,其实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自来汴梁,脑中的紧绷的炫一下子消除,想不快乐都难。

汴梁城外,护城河畔。柳荫浓密,河水湍急,微风一吹,随着阳光升起的暑气立无。

我吃着粟粉饼,笑着赞阿桑,“你做这个的手艺可是进步神速,快赶上我娘亲做的味了。”阿桑笑道:“那是自然,少爷临走时交待了,要我好好侍候你。若你最喜欢的粟粉饼都做不出,那回去时我还有什么脸见少爷。”

我心中一涩,眼睛余光不自禁瞥一眼装作赏景游玩的咄贺一一眼。

赵元侃望着河面,问道:“那位仁兄可是保护你的?”我一惊回神,忙看向他,他却依然看着河面,并未回头。

因为他,今日计划全部泡汤,这也算了,但他时不时口出惊语。我心中暗生厌烦,皱起眉,爱理不理地回道:“那是家仆,襄王不是预订了字画吗?请你自便,莫让民女耽误了你的宝贵时间。阿桑,收拾食盒,我们还照着原定计划,走。”话音未落,我已站起身,阿桑似被襄王名衔惊住了,手中拿着粟粉饼,呆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匆匆收拾下,随着我向城门走去。

背后的他急走几步,“请小蛮姑娘恕罪,是本王多事了。”

紫色衣衫,撩眉入鬓,面若寒霜,身后随着四个白衣女子,经过护城河桥,向城门走去。

我紧盯着眼前的女子,不可置信。她不是丧生在赵府吗?难道是我眼花?但这晴天白日的,自己怎会看错。

阿桑诧异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面上一惊,手中绢帕落在随风吹走都不自知,颤音道:“紫……紫漓。”阿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因为紫漓而入宋都汴梁,此次又见,心中自然惊恐莫名,汉语已结巴的不成句,但双唇依旧轻颤着转用契丹话喃喃自语:“是紫漓,……是那个恶女人。”

我疑惑地看向咄贺一,他显然也发现了紫漓,但显然并不惊诧,缓步走上来。

赵元侃静静打量着我们几人神情的变化,然后轻声道:“字画差不多送来了,本王先行一步。”我强自镇静,轻抿嘴角浅笑着轻一颌首,他微微一笑,背负双手,向城门缓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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