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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火(26)

“哎哎,说正事儿,你给曲莫浮写什么诗词了?”方小刀往我身边凑了一下,放低声音,“说下说下。”

我反感的推了方小刀一下:“说什么啊说?你又不懂什么意思……”

左手突然扔了手里的勺子,站起身朝快餐厅外面走去。

“看看看看,你干嘛这么说啊?好像我们多没文化似的?”方小刀不满的瞪着我,“不就是唐诗宋词吗?我都背了几百首了,不会作诗都会溜了,打蛇也别打七寸啊,专捏人家左爷的软肋,你就是上次说了句‘秦谁无梦谬’吗……”

人要是倒霉的时候,据说喝凉水都塞牙,我不得不承认,我属于经常塞牙的那种人。如果不看前半句,肯定好多人会以为我生活的有多好,人家会说,看看人家的生活多好,都能经常塞牙了,所以我倒霉的时候经常傻呆呆的望着天,我问自己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说伙计,有拿牙签在牙缝里来来回回抠凉水的吗?

小童不好好学习,补习成绩就是上不去,不是我不教,是不管我教多少,小童根本就不听。小童说他们老师说了,他的成绩在他们班级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终于明白,我神圣的家教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每天不停的用开水烫着死猪。

我用绝对超过100摄氏度的开水,烫了将近20几天的死猪,结果就是,死猪还是死猪,开水也还是开水,要是不收费天天闲着没事儿烫烫死猪也无妨,生命在于运动吗?问题是我属于那种不仅要用开水烫死猪,顺便还得收费。

小童爸爸朝我瞪眼:“你是怎么教我儿子的?成绩比原来更差!!”

其实小童爸爸说的不太对,最初补习的时候小童的成绩就是鸭蛋,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鸭蛋更差的成绩吗?但如果小童爸爸非要这么说,我只能说他对孩子的期望值太高了,有可能小童考的那个鸭蛋是个双黄。

“你的家教费最多给你一半!”小童爸爸朝我瞪眼。

我有些不服气:“之前都说好……”

“嗯?”小童爸爸站在我面前,慢慢的把一条腿上的裤子往上撸着,然后,我就看到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假肢,我心里打了个寒颤。

小童爸爸眯着眼睛看我:“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真不敢有意见。

于是,本来两百多点儿用开水烫死猪的费用,我只拿到了100元。

从小童家出来,我喘着粗气,说了一句“大爷的”,等我骑上自行车,我又把那100元拿出来,对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他大爷的”,然后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学校。

那个时候还不太流行R&B,要是放在现在这会儿,肯定会一路哼着“马善—被人骑呀!人善—被人欺呀!”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周杰伦能红,而我最多就只能用开水给人家烫烫死猪的原因。

羁思

上会计课,欧阳拿出一个很厚很精致的本子,欧阳看着我笑:“你能不能把你那天写给曲莫浮的词写在我这个日记本上,我很喜欢那首词。”

“不要了吧?”我第一次感觉到拘谨,欧阳的日记本?

欧阳把日记本扉页打开,往我身边靠了靠,声音有些耍赖的味道,“当然要写了,将来你成了名人,我还要跟人炫耀说你是我朋友呢……”

我有些不知所措,欧阳拿出一直碳素笔,抓住我的手,把碳素笔塞到我手里,欧阳的手不仅修长,还很温软。

“就写这儿。”欧阳按着扉页的封皮,把日记本推到我面前,我靠近日记本,竟然能感觉到欧阳有些温热的呼吸,我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抖。

欧阳又往我身边凑了一下,小声笑:“放心吧,我肯定会珍藏的,你要是觉得亏了,我请你吃饭?”

我不敢转脸看欧阳,我感觉到欧阳距离我太近了,我开始在欧阳的日记本扉页上写那天曲莫浮表演太极剑时我写的那首词,我写的很慢,我甚至都感觉到那支笔有些不听我手指的使唤。

“给你听点儿东西。”我听见欧阳小声说。

我转头,看见欧阳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超薄的WALKMAN,索尼的,那个时候还流行着卡带,索尼WALKMAN,还有爱华的超薄的卡带机都是学生梦寐以求的。

“你写你的。”欧阳笑着把一直耳塞递向我的耳朵,我低着头一笔一划的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欧阳轻轻的把耳塞放进我的耳朵中,还调了调了位置。

然后,我听到有古筝的声音,是《春江花月夜》,我惊喜的转脸看着欧阳。

“后面还有《广陵散》的曲子。”欧阳得意的看着我笑,“我没事儿也喜欢听这些,可以静心。”

然后我和欧阳把中级会计的教科书竖起来,两个人小心的把听耳塞的地方挡住,我在欧阳的日记本扉页上最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欧阳拿过日记本,满意的看了好几遍,才放进背包。

杜小兮的朋友有一张美发厅的折扣卡,马上就要到期了,为了不便宜美发厅,杜小兮拽着我和祝小希一起去理发。我们三个一起按照折扣卡上的地址找到那个美容美发厅,看着还挺大气的,估计消费层次不低,我有点儿心虚,我向来在人民币前面没有什么底气。

祝小希朝我笑:“十八,我们三个要剪一样的发型,好不好?谁让我们关系最好了”

进了美发厅的一瞬间,一个美发师朝镜子里一看,我也看镜子里面,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他转身:“啊,我记得了,你是那天那个公交车上的……”

我终于想起来,那个在双层巴士上踩脏我白色运东鞋的男人。

男人不大好意思的用手摸了摸头发,看着我们笑:“那天真是对不起。”

杜小兮也开始嚷:“对啊,就是你,今天我们剪头发,你要给我们打折,打最大的折扣。”

“肯定打折,你们都剪头发?”男人秀气的笑着

祝小希抢着说:“是,都剪,而且我们三个要剪一模一样的发型。”

男人疑惑的看着我们:“为什么要剪一样的发型?剪头发都是根据自己的脸型啊?”

祝小希闷声说:“因为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

剪头发的时候,男人说他叫延晟。

我靠着沙发,从镜子里面看着杜小兮很是惬意的闭着眼睛,延晟的手和剪刀在杜小兮的头发上飞舞,有些乱飞飞的头发从空中慢慢的飘落。

祝小希轻轻碰我,小声说:“十八,知不知道?人的头发最容易背叛自己的感觉,自己的头发只有在别人的手里才变得敏感和舒服,自己怎么摸自己的头发,感觉都像是摸了一把大葱,毫无感觉。”

杜小兮舒服的打着瞌睡,就那样还没忘了啰嗦,“……财产公有制的那堂课,我们政治老师超级的搞,我们讲政治的时候,老师还说呢,你们知道人民大会堂还有你们一个椅子腿儿吗?你们知道天安门广场的那些地砖有半拉角儿是你们的吗?哼,上次去天安门城楼还格外要了十块钱呢?我怎么就不知道人民大学的食堂还有我一个饭勺子呢?”

延晟扑哧笑出声,祝小希皱皱眉:“丢人哪,天天就会想到食堂和包子,连饭勺子都不放过,你就不能有点儿创意吗?”

延晟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我半闭着眼睛,因为有头发从的眼前滑落,延晟的手指很灵活,人家都说剪头发的男人多少都有点儿娘娘腔儿,因为他们要给女人剪头发,不能冷场,要说很多话。延晟的手指头在我的头发上游移着,我第一次体会到祝小希说的话,原来人的头发真的会背叛自己,那种感觉,让我想到欧阳把索尼WALKMAN的耳机塞入我的耳朵中,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闭了闭眼睛,有头发从我的鼻尖儿上花落,痒痒的。

那天延晟没有收我的钱,说是算是给我陪罪。

延晟说话的时候,我想起刚才剪发的时候,延晟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我头发上滑过感觉,我会很想睡觉,好像被一双魔力的手催眠了,醒来的一瞬间,感觉到延晟的手指间在拢我的头发的时候滑过我的下巴,有些痒,我一个机灵,睁开眼睛。

延晟在镜子里面看着我笑:“睡着了?”

我从镜子里看到祝小希和杜小兮头靠着头躺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那天晚上,录像厅轮到我值班,我坐在最后排,录像厅的光线暗暗的,我摸着自己的头发,却怎么都找不到延晟的手指在我头发上滑过时那种慵懒的感觉。

投影仪上播放的片子是刘德华的《天若有情》,吴倩莲和刘德华搭的戏。

黑暗中,左手坐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在摸着头发。

左手坐下就直接看着录像画面,连跟我打个招呼都没打。

“哎。”我碰碰左手。

左手转脸看着我,声音有些冷淡:“怎么了?”

“你干嘛话那么少啊?”我终于没忍住,压低声音看着左手。

左手转脸接着看录像,好像有点儿不屑:“没事儿说那么多话干什么?累不累啊?”

我看了一会儿左手,左手也转脸看着我,其实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

我站起身朝录像厅外面走,左手拽了我一下,声音很低:“你干什么?”

“我找人说话去。”我甩开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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