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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火(46)

我下了公交车,深夜的风打在我的脸颊上,很冷,我把大衣裹紧了,不远不近的跟在欧阳和小林的后面。

我想起了最开始上会计课的那段时光,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炎热的暑气慢慢消退了,五六个班级同时上中级会计课的大教室,窗户外面透着午后慵懒的阳光。怀孕的中级会计老师带着耳麦和扩音器,调着投影仪下面的备课笔记,欧阳肩上背着包,手里托着篮球,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欧阳站在我身边,露着可爱的小虎牙,很温暖很温暖的看着我笑,欧阳问我身边空空的位置有没有人坐着?

大学毕业前的冬天终于要来了,但是那些可能温暖的东西却越走越远了,象只能选择在寒冷的季节选择冬眠才能活着的动物的体温,从火热的血液,慢慢的降到了零摄氏度以下。

“祝小希就是欠抽!!”小诺眯着眼睛,舒服的烫着脚,表情龇牙咧嘴的,不知道是脸盆里的水太烫,还是水凉了。

宿舍终于来暖气了,许小坏在暖气片上铺了好多张A4纸,在上面晒着袜子。

“哎呦呦,奶奶的,烫个脚怎么可以这么舒服?”小诺的表情有点儿象抽风,“亏你当初还介绍她进院团委,怎么样?小白眼狼了吧?”

我从图书馆借了新的小说,是马里奥?普佐的《教父》,我翻着小说,没有说话。

“小诺!!”许小坏尖锐的声音,“我拜托你再买个脸盆好不好?那么大的丫头,一个脸盆儿,又当洗脚盆又当洗脸盆,还洗头发,你干净点儿好不好?恶心死了?”

小诺嗤笑:“切,你懂什么?水是最干净,人的脚比手干净,手摸钱,钱最脏了,我跟你们说,我们家前院的邻居,四十几岁的女的,那才叫一个绝呢,人家是洗脚盆洗脸盆洗菜盆拌菜盆,就连和面,都是用一个盆,人家说那叫水泼了净,人家的男人孩子回家吃饭啥的,身体倍儿棒,跟用了蓝天牙膏似的,吃嘛嘛嘛香,不过他家红白喜事,我们都是送了钱就跑,一想到那个综合盆儿,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你扯吧你。”许小坏笑出声,慢慢摸到我床边,碰碰我,“用不用我替你教训教训祝小希?小丫头还是新生呢,就这么张狂?”

宿舍的灯光啪的熄灭了,我合上书,安静的躺下,看着许小坏笑:“不用,我不喜欢动手,太暴力,《教父》这本小说不错,你有时间看看。”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自习室了,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研究生机房打字,每次回到宿舍,都是要熄灯的时候。我去自习室本来是想收拾一些不用的书,带回宿舍,去意外的看见了欧阳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的翻着什么书

欧阳也看到我了,笑了,因为他戴着耳机,说话的声音好大,“十八,这么巧?”

周围上自习的学生都看向欧阳,欧阳慌慌的摘下耳机,有些尴尬。

我坐到座位上,欧阳转脸看了一下周围,小声说:“好久都没见你过来上自习了。”

“恩,最近太忙了。”我翻着课桌里的课本,感觉统计学的书有些多余,拿回宿舍背背就可以了,概念性的东西多。

欧阳把柔软的耳塞递到我面前,露着小虎牙小声笑:“要听歌吗?最近发现一首好挺听的歌儿。”

“不了,这就走。”我摇摇头。

然后,我感觉耳朵痒痒的,欧阳已经把柔软的耳塞放进了我的耳朵里面。

欧阳也戴着一只耳塞,小声笑:“挺好听的,周治平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声音好干净的,我就喜欢两个歌手,一个是周治平,另一个是周华健……”

我听到耳机里的音乐,“……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有沒有机会重来一次,飘荡在春去秋来的日子里,是苦苦隐藏的心事,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那曾经疯狂痴情的我和你,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

我呆呆的看着已经落了些许灰尘的统计学课本。

“好听吗?”欧阳凑近了我的脸庞,小声的问我,“听小林说,千禧年有盛大的舞会。”

我甚至感觉到欧阳的呼吸,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十八,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欧阳的呼吸慢慢的清晰了起来,声音有些异样,欧阳慢慢拿开他耳朵里的耳塞,转脸看着我,“你……的中级会计复习的怎么样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欧阳安静的眼神里,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可是当想到研究生机房里堆积的象A4纸那么高的杂志手稿,我的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我看见祝小希从自习室门口走了过去,我一把拽掉耳朵里的耳塞,绕过欧阳,急急的出了自习室,我朝祝小希的背影喊,我说:“祝小希!!”

祝小希站住,转身看见我,表情中带着不屑:“这儿不是录像厅,你没有权利管我!!”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祝小希的眼睛:“如果你现在跟我道歉,可能有些事情都还得及。”

“你有病!!”祝小希鄙夷着眼神看向我,“你真有病,而且病的不轻,上大学体检的时候,学校没检查出来你有病吗?”

我看着祝小希的背影,突然很想笑,我在心里说:“祝小希,你最好别后悔!!”

我转身走向自习教室,在门口,看见欧阳的手捏着被我甩开的耳塞,欧阳的眼神,充满了安静的忧伤,象个优雅的雕像,看向我。

模糊

下午我逃课了,刚好是统计学,我躺在宿舍里,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上铺毛糙的床板发呆。枕头旁边放着马里奥?普佐的《教父》,书借阅的次数太多了,多到里面有些书页都有些破损。

我从床上爬起来,给左手打电话,好一会儿,左手的手机通了,传过来睡眼惺忪的声音,有些模糊,“喂?谁?”

“是我,十八。”我发现我异常的冷静。

左手哦了一声,等着我说事儿。

我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慢慢扣衬衫领口的扣子,我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可怕:“左手,我想喝酒,我还想打台球,我不想在学校周围玩儿,你带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

“你怎么了?”左手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我对着电话笑:“没怎么。”

几秒钟后,左手在电话里说:“好吧,我带你去。”

左手带我去了很男人的地方,我穿运动鞋牛仔裤,外贸店打折的风衣,短发,风衣里裹着扁平的身材,我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倚靠在角落里象个流氓一样的叼着烟,走路的时候跟男人一样晃啊晃的。我想,在那个热热闹闹的台球室里,没有谁会把我当女人,就算我进了男厕所,都不会有人把我丢出去。

“你怎么了?”左手转着手里的台球杆,盯着我。

我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把带着火星儿的烟蒂弹开,重新点了支烟,装酷的架着台球杆俯身在台球案上,笑:“没怎么,突然很想当回爷……”

我刚想出杆,却拉不动台球杆,回头,看见左手握着台球杆的后柄,冷淡的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放手!”我恼火的拽着台球杆。

左手一拽,我顺着台球杆的方向,撞到了左手身上,我能闻到自己呼吸中的啤酒味道,我抬头盯着左手淡淡的眼神。

“你平时不这样。”左手伸手把我叼着的烟拿开,扔掉:“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抽烟,我不爱看女生抽烟。”

我从口袋里摸烟,不屑的看着左手:“我没把自己当女生……”

“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女生!”左手一把抓住我的手,生硬的拿走我手里的烟和打火机,“你以后再敢在我面前抽烟,你试试?”

我恼怒的推开左手:“我们都是来这儿玩儿的,我没让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左手被我推的往后倒了好几步,站住。旁边的台球案,有男人扛着台球杆,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和左手。

左手冷冷的走上前,拽着我的胳膊,出了台球室,站在空旷的走廊里。

“你是不是也想变得跟我一样?”左手甩了我的手臂,凶凶的看着我,“喝酒、抽烟、打台球、混日子,你想变得跟我一样没有出息吗?”

我揉着被左手握疼的手腕,转脸看着初冬的窗外,路边的树掉光了叶子。

“你想想你自己好不好?那么多辛苦的生活,那么多辛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就想要变坏吗?”左手的声音淡淡的,“能吃的苦都吃了,再忍忍就行了,等毕业找到工作,什么就都解决了,别在这种地方混,想喝酒我们去别处。”

我不满的瞪着左手:“你干嘛管我?”

“我不想你变成我这样。”左手看了我一眼,“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拿大衣。”

回到左手租的房子,我喝了很多啤酒,空空的啤酒罐儿被我扔的到处都是。

“你说。”我仰躺在沙发上,转脸看着旁边有些模糊的左手,“我坏不坏?”

左手喝了一口啤酒,打量着我,眼神中带着不屑,“你,坏?”

“那你说,我够不够狠?”我被左手眼神中象看小白兔的颜色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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