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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13)

青石板上,少年和少女的身影被阳光拉得细细长长,随着身移影动而若即若离。

霍奉卿望着地上的影子,唇角偷偷扬起,又很快抿唇压了下去。

接连两日,云知意的言行都很反常,他猜,她是憋着劲想在盛敬侑手上那两个名额里压他一头。

呵,想得倒挺美。

——

虽有好几次小意外,但为期三日的预审考总体还是平静度过。

放榜要等到下月月底的“送秋宴”。在此之前,外地来的考生仍居官驿,邺城本地的考生则可各自归家。

最后一门考完后,云知意便与顾子璇结伴而行。

“方才没瞧见你家中婢女到官驿呢?你房中那些东西不收回去?”顾子璇怀里抱着一包果脯,边走边和云知意分享。

云知意拿了一颗,漫不经心地咬了小口,笑笑:“我就是回去看看形势。闹不好,过几天还得再借住到官驿来。”

顾子璇大惊,左右四顾,压着嗓子道:“你做什么了?听着怎么像要被家里扫地出门?”

“协助州丞府查黑市赌档的事,”云知意凑到她耳边,也低声道,“我家里大概会激烈反对。”

顾子璇默了片刻,了然点头:“你爹是州牧府的官,你却去掺和州丞府的事,父女俩是得拧起来。”

云知意的父亲任原州牧辖下“治中从事”一职,是州牧府高等佐官之一,主众曹文书,说来算个不小的官。

可惜原州牧这位置似乎风水有问题,通常三五年就换个人,闹得原州百姓只知诸事有“州丞大人”做主,都快忘了“州牧”才是原州真正的最高主官,也连带州牧府官员全成了摆设。

如此,州牧府与州丞府的关系自然微妙。

虽说眼下云知意还只是学子,但她接下州丞府临时派的差事,多少会让人觉得她心中偏向州丞府,闹不好将来要和自家父亲成政敌。这种情形,与家里是得有一争。

“庆幸你爹是文官,最多也就训你个满头包,”顾子璇同情地拍拍她的肩,笑道,“这要换了我爹,能打断我的腿。”

云知意以舌尖轻舐下唇,笑而不语。

若这事与上辈子没差错的话,她爹是不会打断她的腿,但她娘,或许会有此意。

——

云知意有个小两岁的亲弟弟言知时,还有个小五岁的亲妹妹言知白。

弟弟妹妹都随父姓,云知意是唯一从母姓的。

在云知意出生三个月时,她母亲随夫婿言珝来原州赴任,就将她留在京中云府。

她在祖母膝下长到七岁才被送来原州,于是就成了家中三个孩子里最受母亲冷淡的。

并不曾苛待她,也没至于不闻不问,就是不会像对弟弟妹妹那样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而已。

上辈子云知意为此对母亲耿耿于怀,这辈子却多少能理解些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她觉得,有些事想必不会因为重来一次就彻底大改。

果不其然,云知意的母亲听闻她接了州丞府临时派差,反应与上辈子如出一辙。

“不管你找什么借口,这差事必须推掉。”

母亲的嗓音隔着雕花门扉传出,虽一如既往的温雅,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云知意跪在门口,双手交叠于地,额角触在手背上,保持着行归家礼的恭敬姿势。

“请母亲见谅。此事,我不推。”

紧闭的门扉被猛地从里拉开,力道之大,竟扇起一阵凉风。

母亲云昉站在她面前,衣饰俭朴素雅,怀中抱个小手炉。

云昉身骨柔弱,比寻常人畏寒,每年才入秋便需抱着手炉度日。

若无必要,她通常都关在门窗紧闭的房中,直到开春复暖才会出门走动。

见女儿还跪姿恭敬,云昉有些惊诧,嗓音放柔:“起来说话。”

云昉是外嫁女,婚后便成了“言家妇”。

可云知意却记在云氏家谱上,若两人不是亲生母女而是寻常陌生人,云昉是万万受不起这一拜的。

上辈子的云知意很少对母亲行此大礼,如今重活一世,总想将上辈子没做好的事全都补齐。

“是。”她缓缓站起,腰身笔挺。

云昉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知意,平日你爹纵你护你,遇事时你就不记得替他多想想?你接下州丞府的差事,让他在州牧府同僚中如何自处?”

“母亲不必太过忧心。爹虽温和斯文,却有他立身处事的智慧,”云知意耐心回应,“而且,我有法子,不会给爹惹……”

“他是有能力应付,但若你不接这差,他就不必多余费这番神!”

云昉急怒轻咳两声后,忍气又道:“你学业尚未完结,急着趟这浑水做什么啊?你别忘了,这里是原州,不是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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