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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145)

小梅笑觑了她一眼,虽知她大约是听不见的,但还是谨慎地弯腰凑到云知意耳畔,小声禀报:“大小姐,霍大人在门口……”

先前顾子璇自己灌自己时,云知意并没有陪着她疯,故而此刻只是微醺而已。

听到小梅这话,云知意疑惑瞠目:“他不是早走了么?!”

“没走的,”小梅道,“山间道上的暗卫说,霍大人先时只是到了半山便停下,天黑后独自进了旁边的小林子,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跟着就又反身上来了。”

云知意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他牵着马站在大门外发呆,也没叫门房通秉,大家都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只得让我来问大小姐您的意思,”小梅有些为难,“这会儿城门早已下钥,他定是回不去的。又飘起雨了,您看……”

云知意撑着矮桌站起来,被酒浸透的嗓音略有点沙哑:“不管他。你叫人来将子璇带去客房休息。”

一直没说话的顾子璇却突然道:“我不要去客房!我想和你睡!”

云知意揉了揉太阳穴:“行吧。小梅,将她扶去我卧房。”

——

这场夜雨一开始并不大,只是丝丝缕缕地飘着,仿佛随时会停。

可夏日天气就是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先前看着还将歇的雨势转瞬变大。

云知意本已回到本院,可站在寝房门口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不放心,便转身行到院外,随意唤了个在廊下值夜的小竹僮。

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霍大人可还在门外?”

小竹僮恭敬垂首应道:“是的,大小姐。”

云知意恨恨咬牙,让小竹僮取了伞来,也没唤人随行,独自出去了。

稍顷,她撑伞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雨中的霍奉卿,一时无话。

他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湿,身上的官袍也已泛着一层薄薄水泽。

但他仿佛毫无察觉,颀长身躯昂藏立在山间雨幕里,姿仪修韧,挺拔得与后头那些影影绰绰的树木浑然一体。

云知意实在不懂这人唱的是哪出。

霍奉卿大约没料到她会出来,神情有些怔忪:“你……”欲言又止。

云知意深吸一口气,撑着伞重重迈下台阶,举高遮住他的头顶。

她神色不善,忿忿絮叨起来:“霍奉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古古怪怪的。为什么不回家去?有事就说事,若实在没什么要说的,那就别凑上门来惹我生……呃?!”

在她连串爆豆似的絮语中,霍奉卿忽然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抖开了手中锦囊。

霎时,一群萤火虫如烟火炸开,在雨幕中这伞下小小方寸间翩跹流光。

云知意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语不动。

有几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陆续趋近,不太规整地汇集成行,虚虚横在她眼前,曼舞成一线骤强的亮光。

面前的霍奉卿抬手拨开那线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小声恳求:“任你是要剐要炖都行,就是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五十八章

云知意肯出来见霍奉卿,原本就是因为气消了大半,再加上方才那把萤火虫的功劳,最后一点闷气也烟消云散了。

上辈子在她面前半点不服软的家伙,这辈子在她面前却全然不同。

今日下午先来找她“跪手心”,这会儿又捉萤火虫来哄,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但是,感动归感动,“霍奉卿居然能想到捉萤火虫来哄人”,此事颇为蹊跷。

狗竹马向来气死人不自知,几时学来这么多哄人的花招?这问题简直发人深省啊。

漫长而沉默的对视中,雨滴连绵不断叩响桐油纸伞,发出让人忐忑的沉闷声响。

渐渐的,霍奉卿眼中浮起些许懊恼之色,薄唇微抿,长长的睫毛失落半垂。

雨越下越大,山风骤起,吹来阵阵湿寒。

云知意瑟缩蹙眉,继而心软轻叹,淡声道:“你明日还要当值的吧?”

若她没记错,后天就是月底旬会了。

如今的旬会合议大都由霍奉卿坐镇,按常理,他在旬会前一日不会太闲,有许多关于旬会的准备事务需做最终确认。

霍奉卿怕她要狠心撵人,不答反问:“怎么?”

云知意道:“去客院歇着吧。”天色已晚,霍奉卿此时显然已回不了城,总不能让他在这里站一夜。

本以为求和无望,却突如其来得了“留宿”这奖赏,霍奉卿眼中如有星光乍亮,一扫颓败之色。

“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他极自然地接手了撑伞的动作,还细心地配合着云知意的步幅。

云知意没有回答他。

两人并肩走到垂花拱门前的抄手游廊里,她对廊下值夜的一名婢女吩咐道:“请客院值守的人过来接霍大人,再去找柯境借一身衣衫给他将就一晚。他明日还要当值,换下的官袍要立刻洗好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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