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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218)

“母亲喝口参茶缓缓吧,”云知意轻叹一声,也不绕弯子,“您今日动这么大的气,是不是因为爹被降职调用的事?”

云昉气冲冲道:“亏你还叫他一声爹!这么多年,他最疼的就是你,如今你一朝得志,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你就不怕寒了他的心?!”

此次同时动张立敏和言珝,是霍奉卿深入分化田党的重要一步棋,云知意要配合这大局,怎么能因为父女之情就拖后腿?

这话当然不能说,云知意就只能与母亲讲台面上的道理。

“爹为官多年,心中有数的。此次他被降职调用,是因自身确实有所疏失,并非被谁恶意栽赃。漕运司呈交他核验的那张记档有问题,他没有细看便草率落印,白纸黑字,抵赖不了,最终的处置是照章办事。如此,母亲以为我能做什么?”

云昉心中已然认定,云知意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小白眼狼,所以这会儿听不进任何解释。

“只是一点小差错而已,你堂堂州丞府左长史,若真有心,会兜不住吗?!”

云知意望着座上咄咄逼人的母亲,不知为何,口中竟泛起淡淡苦味。

“诚然,我若全力维护,确实能保爹免受处罚。但母亲可曾想过,面对一桩证据确凿的职务疏失,我出声硬保,会有什么后果?”

若此次强行保下言珝,后果就是,州丞府左长史云知意大人公信受损,假如将来再有别的官员出了类似纰漏,无论她管与不管,都会被人指摘。

云昉终究出身云氏,年少时又在京中官学受教数年,即便做了十几二十年的悠闲主妇,长久不曾过问外间事,也不至于想不明白这层后果。

但她就是觉得云知意不对:“就算你不便亲自出面,至少可以拜托别人帮忙缓颊!你方才不还在霍家门口和田岳相谈甚欢吗?连请他帮忙说句话都做不到?”

云昉并不太清楚如今的州府是何格局,只知州丞田岭在原州几乎只手遮天,因此便觉他的儿子田岳说话多少也该有点分量。

在她想来,云知意既与田岳有交情,请他帮着拉言珝一把不过举手之劳,就这都不愿,可谓铁石心肠。

“当初您怕我出仕后莽撞妄为连累了爹,如今又气我在爹遇事时冷眼旁观,不肯公器私用去维护到底。”

面对母亲的指责,云知意低垂眼眸,涩然哼笑。

“母亲,祖父教过我:哪怕血脉至亲之间,想要同甘,也该先共苦。”

其实云知意已经尽量委婉修辞了。她真正想说的是,做人不可以“鸡贼”,不能只要好处却不担责任与风险。

这一点,算是云昉的致命伤,是她从出身金贵、备受呵护的云氏女,一步步活成如今这般满心意难平的根源。

突然被女儿戳中心中隐痛,云昉有点恼羞成怒的狼狈,却又无可辩驳。

最终只能以绢掩面,泣不成声:“真不知我当年为什么要生下你这个冤孽!”

“您不知当年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却知是为什么,”云知意语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柔,“我什么都知道。”

云昉倏地止了泣,僵住。

“我知道,您这些年每每面对我,心情都很复杂。但恕我直言,您的路是您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您经历的煎熬和纠结,都是您自己选择的结果。”

云知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悲伤。

“可我的路,从一开始就没得选,却是拜您年少时的选择所赐。我从没有怪过您,您却总是忍不住迁怒于我,实在是……任性啊。”

良久,云昉缓缓扭头看向她,泪眼里神情复杂。有震惊,有慌乱,却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微妙释然。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瓮声问道。

“七岁那年,祖母之所以突然要送我来原州,”云知意道,“不就是因为陛下大赦,徐勉回京么?”

——

没有人知道,上辈子的云知意曾多渴望得到母亲的关爱与拥抱。

当时的她为此默默做过许多努力。

刚到原州的第一年,她也曾学着年幼的言知时那样,试着在母亲面前嘴甜撒娇,结果得了云昉几顿不咸不淡的轻嘲,说她没有为人长姐的稳重。

于是她停止了尴尬做作的撒娇,年复一年地熬夜苦读。

哪怕因为幼时在京中云府承家学庭训,学养上本就比原州的同龄人扎实许多,却还是不曾有半点懈怠。

她想让母亲以自己为傲,可云昉并不在乎。

她知道母亲心疼丈夫,便主动帮着分担教导弟弟妹妹的责任。当年母亲对此颇为防备,总怀疑她将来会霸占属于弟弟妹妹的言家。

她见母亲偏疼言知白,对言知时也是在意的,便时时严厉约束,不愿两个小的懒散不成才。可母亲觉得她对弟弟妹妹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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