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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220)

于是祖母让人火速来原州,与言珝、云昉说明利弊。

言珝本就是个内心温柔宽厚的人,云昉也不是全无为人母的舐犊之心,这便将云知意接到了身边。

——

被女儿戳穿隐秘旧事,云昉面色青白交加,一时无言。

“为人子女,我不能狂悖到去评判您的对错,所以这些事,我知道也就知道,从来不曾多想什么。”

云知意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我听人说过,女子生产不易,头胎尤其危险。您自小身子骨又弱,当初生下我,实在是赌上了命

的。所以我对您是很感激的。”

“你……”云昉话才起头,却又突兀噤声,仿佛是不知该说点什么。

云知意道:“这些年我有时也会想,既您见着我就难受,或许我该永远不再出现在您的面前。可我在这一点上不太争气,远不如您坚定。”

当初云昉向父母承诺“自出云氏、永不回京”,就真的没再回去。

可云知意做不到。言珝待她是真的好,她舍不得这个没有血缘却给了她温暖爱护的父亲。

而且,她稚龄时太过渴望得到来自母亲的爱,纵然如今已不再渴望,但还是不想与母亲彻彻底底形同陌路。

“我今日来,倒也不是要来扎您的眼,更没想来揭您的伤疤。本意只是想与爹谈点事,在州府说话不方便,劳驾爹前往望滢山也不是做人子女的姿态。若您实在不想见我,往后我再回来时,不到您面前来行礼就是了。”

云知意扯了扯嘴角,小声道:“我本来也没多喜欢下跪磕头的。”

云昉望着她,沉默了很久,突然哑声轻道:“不跪便不跪吧,本来我也受不起,以后行常礼就好。”

母女俩一向里关系都不尴不尬,如今突然将所有话说开,双方都如释重负。

不过,双双抱头痛哭、彻底冰释前嫌,却也是谁都做不到的。

云知意点点头,又道:“至于公务上的事,我与爹早有默契,您不必担心,也不要过问。”更别试图对她指手画脚。

她为官自有操守底线,便是说破天去,她也不会因为要讨母亲欢心而乱来。

云昉绷着泪痕斑驳的脸,瓮声瓮气“嗯”了一声,算是达成共识。

——

云知意回自己院里,简单沐浴后换下了官袍。

问了家中老仆,得知言珝还未归来,她便懒洋洋上了朱红小楼,抓了一把小石子,趴在阑干上,怔怔望着一墙之隔的那间书房。

大约是先前与母亲谈那些话的缘故,她此刻有点心累,特别想和霍奉卿说说话。

此刻夕阳还未落山,那间书房没有上灯,但门是开着的,显然里头有人,嫌闷热开着门通风。

但云知意不确定此刻在书房的人是谁,想起上次丢石子过去,出来的人却是霍奉安,就有点尴尬犹豫。

她两指捏着一颗石子,轻轻在阑干上敲着,时不时踌躇地轻咬下唇。

这石子丢是不丢呢?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恍惚间,手中那颗石子脱手,直直就落了下去,最终在墙这头的石板上咕噜噜一阵乱滚。

声音并不大,只是惊到了周遭树间秋蝉与草中鸣虫,周遭顿时突兀静谧了片刻。

就在虫鸣蝉嘶重新响起之际,身着青衫的霍奉卿自那间书房迈步而出。

夕阳斜照着他修长的身躯,在他背后的地上投出一道细细长长的影。

温柔又真实。

云知意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一件事,我很早就觉得奇怪了。”

“何事?”霍奉卿仰头望向她,满目噙笑。

“以往我每次丢石子过去吵你,你也是这样立刻就出现,我怀疑你从前每夜在书房里,并没有认真读书。”

云知意将双臂叠在阑干上,歪头觑他,笑着闹他。

“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

霍奉卿干咳着错开目光,最后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云知意没想到他会承认,当下诧异又好奇,“那你在书房不专心读书,都在干嘛呢?莫不是一面翻着书,一面却竖着耳朵,偷听外头有没有我丢石子的声音?”

霍奉卿握拳抵唇,将头扭向一边,脸颊浮起羞耻淡绯:“就,眼睛是盯着书的,耳朵却有它自己的想法。”

少年求学时,一墙之隔的小青梅总会在夜读烦闷的间隙,故意丢石子过来惹他出去说话。

虽然他俩大多时候都是话不过三句就会吵起来,但若哪夜没等到那个声音,霍奉卿就会心烦意乱、神思不属。

如今想想,大概在他的脑子还没转过弯的那些年,这对耳朵已经很明白——

宵静夜里石子敲击院中石板的声音,是隔壁小青梅向他发出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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