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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54)

梦中的她被绑缚在无笼囚车上,缓缓行过群情激愤的槐陵城。

“就是她!狗官云知意!”

“当初那个恶吏顾子璇带人将那两百多人圈禁在见龙峰,就是这狗官下的令!”

“两百多条人命啊!”

“打死她!打死她!”

云知意平静地看着周遭面目模糊的蹿动人头,时不时有菜叶、破筐之类的东西砸来,她也不闪不避。

她还记得自己做官的第四年,下令抓捕并重判贪墨赈灾款的一众槐陵官员时,很多槐陵百姓扶老携幼,步行二十多天到了邺城,在州丞府门外对她千恩万谢的场景。

仅仅过了三年多,她就从槐陵人口中的“云大人青天在上”变成了“狗官云知意”。有点讽刺,有点悲凉。

顾子璇将人圈禁在见龙峰,确实是她下的令。

因为那些人被查出有感染瘟疫的症状,而那种古怪的瘟疫已在三个月内连续造成四十九例死亡,整个原州的医者全都束手无策。

最初槐陵县将第十例瘟疫死亡的消息上报到州丞府时,云知意就已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派属官组织了一批医者到槐陵挨家排查。

这一查,就查出有两百多个与那些瘟疫死亡者初期症状近似的人。

毕竟槐陵是有七千户人的大县,若让这两百多人继续正常生活,势必会造成更严峻的后果。在京中派出的太医官们赶来之前,云知意做为原州府负责此事的最高阶主官,除了当机立断下令将这些人隔离开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当初下令让顾子璇将那些人圈禁时,她的属官就提醒过:“别的大人都在尽力避着这件事,您又何苦揽在自己头上?反正槐陵偏远,州牧大人与州丞大人已请都尉府下令,在槐陵县的对外通路上全都设卡封锁。整个槐陵出不来一个人,这不就行了?等京中的太医来看过,有了方子配齐了药,万事大吉。”

可云知意觉得,这不对啊!

不让槐陵县任何人离开当地,这没错,因为要保障原州其他地方的人不会被牵连。

可槐陵有七千多户人,不会人人都感染了这种瘟疫。将槐陵一围,就让这七千户人裹在一处,凭运气自生自灭,如此简单粗暴,分明是为官懒政的做法。

她下令将查出的两百多人送到见龙山去隔离时,槐陵的官吏都在打马虎眼,使出各种拖字诀。

只有顾子璇,带着辖下五十个治安吏去执行了她的命令。

见龙峰本来很安全的。

可谁能想到,那些人被隔离半个月后竟就暴起,强悍突破治安吏的拦阻冲下山,想要在那个雨夜过河回家。

当时的槐陵已大雨连天十余日,见龙山下那座云氏先祖所建的“小通桥”屹立两百多年,年年夏日遭受洪水冲击都安然无恙,偏就在那夜被冲垮了。

在满街一片喊打喊杀的叫骂中,云知意轻声道:“民二百二十九,治安吏十七。二百四十六条命。”她记得很清楚。

梦境中,当那颗石头再一次冲她的太阳穴奔来时,她原本已如一潭死水的心中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的委屈与愤懑瞬间奔涌向四肢百骸。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没有选择让祖母帮忙,借云氏的庇护遁逃避责,而是坦然接受了问责公审的判决,愿按律担失职之罪,服流刑二十年。

可她只是做得不够好,却并没有做错。为什么该死?!凭什么该死?!

在那颗石子离她只有一寸时,有五指修长的皙白大手护住了她的太阳穴。

她泪眼迷蒙地扭头看去,霍奉卿竟凭空出现在身旁。

梦里的云知意劫后余生,委屈得像一个摔倒在地被人扶起的孩子,脱口哭喊道:“霍奉卿!”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反正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里,她无话想说,就只想喊他的名字。

霍奉卿的手护着她的头,却照例绷着冷漠脸,薄唇微启:“叫奉卿哥哥。”

——

“知意,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知意在宿子碧的低唤轻晃下醒来。

见她睁开眼,宿子碧赶忙拿绢子为她擦拭额头冷汗,神色忧心忡忡:“这是认床还是怎么的?看你睡得又哭又蹬腿的,吓死我了。”

“我,说梦话了?”云知意哑着嗓子坐起来,眨了眨泪眼,心跳仍旧剧烈。

她自重生以来就时常梦到前世临死的场景,这不奇怪。但这次梦里出现了霍奉卿,不但救了她,还狗里狗气让她叫他“奉卿哥哥”,这不是奇怪,简直就是荒唐!

宿子碧去倒了杯水来给她:“没呢。咿咿呀呀没说出来。”

“哦,那就好。”云知意抿了一口水,稍稍定神后,发现天色已暮,肚子也饿极,便下床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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