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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11)

安茉的二叔二婶跟安茉的奶奶一样,没有表现出来多大的热情,只是不痛不痒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安茉妈妈表情复杂的看着她,似乎小仝又在嚷着叫妈妈,安茉妈妈招呼外婆和四姨带着安茉进了西边的屋子。

小仝嚷嚷饿了,安茉和外婆刚进屋,小仝就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抢走安茉的小花布包翻着。三姨给安茉装的糖块和点心掉了出来,小仝专门挑高粱饴和奶糖吃,硬糖扔的满地都是。

“妈,我看还是在你那儿再住短时间吧,我这儿真的是……”安茉妈妈说话的声音不大,外婆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姐,你行了吧!还想住多久啊?咱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咱嫂子那什么眼神啊?你也不能光顾着你自己吧。”安茉四姨的脾气像春节的花炮似的,咚咚的轰了安茉妈妈一通。

“你别等孩子什么事儿都明白了才……再过一年都该上幼儿园了,现在都不知道叫你,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安茉外婆叹了口气,安茉妈妈也是她的孩子,老人能说什么?

安茉妈妈没吭声,四姨把外婆准备的东西都翻腾出来。都是些给安茉改了又改的小衣服,布料都是四姨帮屯子里的人做衣服剩下的。

外婆从背包里拿出一双新的小皮鞋递给安茉,摸着她的头,“这双鞋是我让你舅舅帮着买,以前在姥姥家不穿鞋也没事儿,屯子里到处都是土路和菜地,县城不比屯子里,以后记得出去穿鞋……”

安茉还没等接过鞋,旁边的小仝一把抢过去就要穿。四姨恼火的要去夺,安茉妈妈突然翻了脸,一把打开安茉四姨的手,“你这么大人跟孩子俩闹什么闹!”

小仝心满意足的穿上外婆给安茉买的小皮鞋,又蹦又跳。安茉咬着手指头靠着外婆的腿,看着小仝使劲儿的在房间的地上踩着新皮鞋。

“小仝啊,把鞋脱给姐姐,姥姥再给你买男娃穿的……”外婆蹲下身哄着小仝脱下鞋,安茉在外婆家都没什么鞋子,冬天就趿拉着小姨小时候的棉鞋,春天夏天和秋天几乎不穿什么鞋。

“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小仝发了癫似的跺着脚上的鞋,那双鞋他穿着还大一些,趿拉的时候总会不时的滑落。

“这鞋大小不合适!姥姥就给你买,这双给姐姐好不好?”外婆的耐性也快到了极点,但还是想哄着小仝放弃那双不合脚的皮鞋。

“我就要!我就要!”小仝尖锐的声音差点儿顶开房子,脱下脚上的鞋死命的往地上摔着。

“妈,小仝要就给他了!再长长不就能穿了吗?”安茉妈妈哄着小仝,生怕他哭起来,眼神极其冷淡了瞥了眼巴巴的瞅着小皮鞋的安茉。

“妈,回去吧,再晚真没车了。”四姨提醒着外婆,外婆表情很为难,但还是帮安茉拢拢头发,整整衣襟,“安茉啊,过几天姥姥再来看你……听妈妈的话,好好和弟弟玩儿……恩?”

外婆和四姨收拾了东西,安茉恋恋不舍的一直跟着到了大门口,直到看不到外婆和四姨的背影,她才回来。在外婆和四姨离开之后,安茉突然开始怀念小宝成和他的长毛兔,冬天的时候,把两只小手伸进长毛兔的肚子下面,暖暖的,象梦里的那个看不清表情的妈妈味道。

阳冬三月

外婆和四姨离开后,安茉感觉心里空荡荡。妈妈的家并不大,房间很整齐,一个正屋,一个灶间,正屋的窗玻璃处按着窗条,就是那种铸铁条子竖起来安插在窗户中间,估计是为了防小偷。

安茉妈妈在灶间忙着做饭,小仝在炕上玩着他的钙片瓶子。小仝嘻嘻笑着一边往嘴里塞钙片嚼着,一边把装着钙片的瓶子晃得直响,“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

安茉瞥到炕梢(北方的火炕分炕头和炕尾,热的地方叫热炕头,凉的地方叫炕梢,灶间的火怎么烧都热不到炕梢)处被小仝玩够的小皮鞋,鞋子上有机器扎出来的眼儿,在鞋面上拼成了一朵花,脚背儿的地方还有着扣上去的带子。安茉凑过去把被小仝踩得皱巴巴的小皮鞋穿到脚上,她太喜欢外婆买的这双鞋了。

还没等安茉穿上另一只鞋子,她的头发就被小仝从后面抓住了,小仝死命的撕扯着安茉的头发,“不准穿我的鞋!不准穿!”

安茉忍着痛挣扎着,头皮撕裂的痛感让她痛不欲生,小仝的这种撕扯比二表弟超子揪她头发痛苦多了。安茉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推开小仝,小仝没站稳踉跄的后退着撞到炕头儿的墙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的手里还抓着安茉的一把头发。

“怎么了?怎么了?”安茉妈扎着围裙从灶间进到大屋,看到小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慌忙扔掉炒菜铲子抱起小仝哄着,“怎么了?别哭别哭……”

“她穿我鞋!她……她穿我鞋……呜呜,还推我……”小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脚在炕上乱蹬,发出砰砰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那么大的人了……”安茉妈狠狠的瞪了安茉一眼,硬生生的把她穿在脚上的小皮鞋往下扯,系住的带子卡住可脚脖子,安茉妈使劲儿撕扯着,鞋带崩断了,安茉的脚脖子上勒出来深深的红印子。

安茉妈把两只小皮鞋给小仝穿上,又拍又哄的,“好了好了,鞋子穿上了……”

“我不穿,我不穿!谁让她穿了?”小仝哭的更厉害了,从脚上扯下来鞋子拼命的撕扯着,可能手撕扯的力度不够大,小仝竟然开始用牙齿咬着。

“不哭不哭,不给别人穿哦。”安茉妈心疼的哄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小仝,从旁边的针线篓里拿出大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外婆买给安茉的那双小皮鞋剪了个稀巴烂,小仝哭的声音这才弱了下来。

安茉揉着被皮鞋带勒处红印子的脚脖子,难过的看着被剪碎的小皮鞋。那双被小仝玩够的小皮鞋,但又不准安茉穿,安茉妈妈就用大剪刀剪碎了鞋子。安茉的眼泪圈在眼睛里,一晃一晃的,她捂着被小仝生生拽掉头发的头皮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让她走!让她走……”小仝的哭泣低一声高一声的,他的双脚接着蹬炕,抓着剪碎的皮鞋扔向安茉,“不准来我家!走!”

“上外面呆着去!没听见啊!”安茉妈也火大了起来,刚刚才把小仝哄的不哭了,这会儿小仝看见安茉就哭,这晚饭还怎么做啊?

安茉低着头下了炕,趿拉着外婆给她做的小虎头棉鞋,捂着被揪掉头发的头皮处出了正屋。安茉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啪嗒啪嗒的掉到了灶间的地上,她推开灶间的门走了出去,小仝似乎也不哭了。

安茉的二叔在院子里收拾打来的野兔,三月份的黄昏还透着寒意。安茉也习惯了在外婆家动辄就被大表弟和二表弟赶到院子里,这会儿除了头皮痛她的眼泪也没流多少,何况院子里还有人她更不好意思哭,只好装着自己是出来透透气或者是走走的样子,远远的坐在墙根底下,看着隔壁二叔家门口。

安茉二叔把野兔子吊到墙上的钉子上,用手里的刀从野兔子的脑袋上切开缝隙,然后用力往两边掰着。安茉就看到兔子皮从兔子肉上慢慢的剥落下来,竟然比舅舅请来的杀猪手剥猪皮更干净,但没了兔子皮的兔子,睁着大大的毫无生气的眼睛让安茉感到了恐惧,她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安茉奶奶领着二叔家的儿子小宇从房间里出来,用她浑浊的眼神冷冷的瞅了一眼墙根处的安茉,当她看向安茉二叔剥完兔子皮的头肉时,脸上有了笑容,“这肉嫩着呢,晚上好好炖炖……”

安茉二叔把剥完的兔子皮搭在晒衣服的铁丝上晾着,兔子皮上那球毛茸茸的兔子尾巴被风吹着,毛一动一动的。安茉想起了小宝成的长毛兔,不知道那只兔子怎么样了,千万被杀掉。

大门处传来自行车响的声音,安茉看到了一个跟她二叔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推着二八的自行车进了院子。安茉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二叔家的小宇喊了句:大大。安茉的心跳了一下,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爸爸吗?

一直到吃晚饭,安茉才有机会近距离看她的爸爸。安茉妈小声的跟安茉爸爸说着什么,她爸爸的眼神倒是打量了她一会儿,只是简单的哼着嗯着,端起大个饭碗呼呼的吃饭,发出很大的声音。安茉想起在外婆家,舅舅下班回来,大表弟小华和二表弟超子就会又喊又叫的跑向舅舅,然后舅舅就会抱起来两个儿子,左边亲一下右边亲一下,舅舅亲两个表弟的声音非常大,还会用胡子扎他们。

安茉怀疑是自己没有远远的朝爸爸跑过去的原因,所以他才没有抱自己也没有亲她用胡子扎她。安茉妈给小仝和安茉盛了碴子粥,切开的大半个咸鸭蛋所有的蛋黄都刮到小仝碗里,安茉默默的拿起半个没蛋黄的咸鸭蛋。

小仝习惯了玩饭儿,就是那种边吃边玩,还需要家长喂的方式。安茉吃的很慢,她在犹豫要不要跟妈妈说再吃一碗。小仝很快就吃完了饭,爸爸也吃完了离开饭桌。安茉妈妈不耐烦的把手里的碗筷撞得直响,瞥着安茉,“吃那么慢!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吃饱了吗?”

“恩……”其实安茉没吃饱,她在外婆家一向吃的很多。外公虽然严厉但却要求孩子们守规矩,不准剩饭,一个饭粒儿都不准剩的那种,不像小仝可以一碗饭吃上几口就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