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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27)

安茉吸溜着鼻子好一会儿没动地方,她不喜欢艾淑或是小俊冲自己嚷嚷爸爸妈妈的。就在她磨磨蹭蹭要出去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开了,艾淑的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了,看到院子里一堆的孩子,艾淑爸爸皱了皱眉头。

“总算回来了……”云志没头没脑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快步走出偏房,老式的留声机还依依呀呀的响着《梁祝》的曲子,卡住的时候会咔咔的发出跳盘的声音,安茉看到云志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门,朝大门口的艾淑爸爸冲过去。

“把我们家的钱还给我!”云志的声音像炸弹一样非常响亮的轰鸣着,还带着激动的颤抖。

“你……滚一边去,什么钱钱的!”艾淑爸爸扬起的拳头在一大堆孩子的注视下,终于强忍着放了下去,他推搡着云志。

艾淑妈妈睁大了眼睛,企图拽走云志,她的声音不大,“别闹了!”

“就是你们花光了我们家的钱!还不承认是不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钱呢?”云志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甩开艾淑妈妈,追上艾淑爸爸,挡在那个暴戾男人的面前,“艾淑穿的花衣服,吃的点心和糖果,还有家里的留声机,你的手表,哪个不是我们家钱买的?你把钱给我吐出来!”

艾淑爸爸终于没忍住,啪的当众给了云志一耳光,“小兔崽子,你还没完了,这些年你不吃不喝啊?你吃我们家的花我们家的,我还没跟你算钱呢,滚!”

云志捂着被打的脸颊,就是不让路,他的眼睛发狠的盯着艾淑爸爸,“我爸妈给我留下的钱,难道就是要我在你们家吃剩菜剩饭,喝凉水穿破衣服吗?你们家的死丫凭什么花我的钱!!”

艾淑爸爸操起房子旁边的粗木棍,没头没脑的往云志身上打去,云志也不躲,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艾淑爸爸。艾淑妈妈冲上来拉架,把云志抱在怀里背过身体,艾淑爸爸的粗木棍没有停止,雨点般的打在艾淑妈妈身上,他粗声粗气的骂着,“贱女人,自己生不了儿子怨得了谁?要是你能生个儿子给我,我用得着当王八给别人养儿子吗?”

艾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院子里的所有孩子都吓呆了。安茉冲出偏房,她的呼吸和身体一样哆嗦着,云志缩在艾淑妈妈怀里,眼神空洞的如同偏房火炕上的洋娃娃。盈盈的笑意下面,每只带着长睫毛的眼睛扒拉一下,就动一下,若是不动,就空洞的仰面看着无量上的蜘蛛网,闲散的蜘蛛懒懒的游荡在蛛丝上。

小俊带头,看是有小朋友跟着逃跑掉。艾淑爸爸打累了,丢了手里的粗木棍,恨恨的朝安茉嚷着,“都给我滚!”

艾淑的哭声惨兮兮的回荡着,云志几次想挣脱艾淑妈妈的怀里,都被那个打的奄奄一息的女人死死的抱住。

“你们统统不得好死……”云志突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然后他的嘴巴被艾淑妈妈死死捂住。

“你走!你走!”艾淑恨恨的瞪着安茉,拖拽着把安茉推出院子,然后砰的关上木头院门,安茉看着脱色的木门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转身离去。

山坡下面,小仝和小俊等人,看热闹似的远远的看着。安茉突然明白,云志是故意请大家去他家玩儿的,就是要当众丢艾淑爸爸的脸。

小小约定

第二天上幼儿园,安茉的心是忐忑不安的,她怕云志又会像之前那样被打的不成样子。那天艾淑爸爸手操粗木棍没头没脑的抽着云志和艾淑妈妈的架势,安茉很怀疑云志说不定会被打的断胳膊断腿的。

可是当云志和艾淑出现在教室门口,安茉意外的松了口气,云志好像没有再被打,还换了新衣服,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手里拎着新做的“滚圈”(80年代县城长大的男孩们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就是用挺实的铁丝或者钢丝铸成圈,再用钢丝或铁丝做成带钩的推棒,一路推着滚圈跑着就很拉风)。不知道是艾淑的父母确实感觉到人言可畏,还是云志那天嚷嚷的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总之,云志在这次事件后牛气了不少。

“记得哦,我叫尚云志,不姓艾。”云志底气十足的坐到安茉身后,嬉笑着提醒着安茉,艾淑的嘴巴撅的都能挂住油瓶了,她凶巴巴的盯着安茉,“不准看我小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我小哥长得好,稀罕他!你看看你!又看他?你下巴都要掉啦!”

安茉合上因为惊讶而张了好久的嘴巴,她惊讶是因为看到云志换了新衣服还没挨打。至于艾淑说的云志长得好,安茉倒没太注意,下意识的看看云志,是长得比小宝成和小太公耐看,浓眉大眼睛的。

“我喜欢让她看,你管得着吗?”云志啪的给了艾淑一记耳光,耳光的声音淹没在女老师咿咿呀呀的钢琴前奏曲里,艾淑捂着被打的脸,眼泪跟小雨滴似的滑落下来。

“你干嘛老打她?”安茉心里紧了一下,想起小仝在家乱扯着她的头发,揪的头皮火辣辣的疼,她开始替艾淑鸣不平。

“有本事告诉你老子去!”云志不屑的推开艾淑,眼神里透出恶毒的光芒,看着安茉兴奋的笑,“这叫一报还一报,我在家就是这么挨打的,她老子打我,我就打她!艾淑我告诉你,我不姓艾,我也不欠你们家的,你老子要是把我爸妈的钱还给我,我现在就滚蛋!”

“小哥……”艾淑被云志发狠的话吓到了,她脸上还留着巴掌印,但却软趴趴的靠在云志身上,“小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打小报告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还不行吗?你别走……”

“你又不是我亲的妹妹,哼!少来了……”云志嫌恶的站起身径自走到安茉旁边的空位子上坐着,他特意拿出来铅笔在田字格本封面上写着:尚云志。然后把他写的名字给安茉看,“记住了,这才是我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住在艾淑家?”安茉诧异的看着云志,她问的很小声,她怕云志跟自己一样,也是小时候给丢到外婆家没人要。

“我只是暂时住在……她家!”云志不爽的瞪着安茉,差点儿吼出声,“我爸妈都是高级人才,知道吗?是知识分子!他们返城了,等他们安顿好就来接我了,我爸爸家在大城市有大房子,有电视机的那种!等我回去后,我接你去我家玩儿!”

云志的情绪,慢慢的变得冲动起来,“我姥爷还有吉普车,吉普车知道吗?当官儿的才能坐得起……我爸妈走的时候给艾淑她老子留了这么厚一沓子钱的!我今年上小学的时候就该走了!”

云志的眼神里徜徉着异乎寻常的兴奋,他冲动的有些发抖,两只手不停的比划着他能想象出来的那些记忆。安茉不吭声的看着云志,心底充满了羡慕。

安茉的眼神和表情让云志的激动得以继续,他的父母显然是属于后期返程的那批知青,是顶呱呱的人才,他们在云志五岁的时候离开的,拜托艾淑的父母暂时照顾云志。这是云志仅有的一些记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要离开的,等他离开的那天,所有的生活都会变得无比的美好,艾淑家的滚圈和能吹泡泡水的肥皂算个球呢?红绿丝的月饼请他吃他也会高高的抬着头,看都不看一眼。

云志暗暗地发誓,等到他可以离开的那天,他尚云志一定要狠狠的抽艾淑几个耳光,不,还要抽艾淑爸爸几个耳光。若是他长得够大,一定拿着粗木棍打断那个混蛋男人的腿,把自己这段时间受的鸟气统统发泄出来。然后再高昂着头,大喊着:我叫尚云志!这样离开才算顶天立地。

幼儿园放暑期假,安茉家的房子盖的差不多了。但就算搬进去也只有东面的正房和灶间能用,其他三四间房子属于完工,但里面还不能住人。安茉兴奋的看着大房子外面闪着耀眼阳光的玻璃窗,她终于不用再睡帆布帐篷了,夜里静谧的黑暗如窒息般的压抑,雨季潮湿的能挤出来水滴的被子褥子,还有小老鼠半夜里吱吱呀呀的嘶叫,白天还能看到扯得到处都是棉絮和鞋子,角落里到处散着小中药丸似的老鼠屎。

云志常常来找安茉,安茉妈不喜欢云志总找安茉,家里总有一堆的活儿记要收拾。云志就改了规矩每次都来找小仝玩儿,安茉妈不放心小仝一个人出去,于是安茉就堂而皇之的能跟着出去了。云志带着他们漫山遍野的找蚂蚱和螳螂,拿了磕掉了齿儿的放大镜,对着太阳光烤蚂蚁烤毛毛虫。安茉能看到蚂蚁和毛毛虫在对焦后的放大镜下痛苦的挣扎,小仝睁大眼睛看着,云志的笑容里带着残忍的兴奋和激动,艾淑手里拎着毛毛草串着大串的蚂蚱和螳螂,一步也不离开云志。

直到蚂蚁和毛毛虫被烤成了黑点儿或是一小团焦炭,云志才会拿开放大镜。恶作剧的把光线对准小仝的手,小仝就跟给火烧了似的跳开,哇哇的叫着,拽着安茉嚷嚷,“疼死了,疼死了,快烤她!烤她!”

云志看向安茉的眼神就透着说不定的意味儿,在安茉的理解力里,那眼神的意思代表着: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吧?

下晴天雨的时候,云志就拖着竹枝子做的大扫把领着安茉和小仝到处扑蜻蜓。晴天雨就是那种有太阳,云彩也没那么乌黑,偶尔几片白色的云朵盖住太阳就噼里啪啦的掉着豆大的雨滴,这会儿蜻蜓就失去了方向似的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