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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31)

“给他啊?有好吃的也不给弟弟,吃独食拉线屎……你就绝吧!”小仝妈冷着脸训斥着安茉,看着她把高级饼干紧紧的握在手里。

“人家是看我没吃饭,才给我的……”安茉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小仝妈,这一刻她心里突然很敞亮,觉得小仝妈也有办不到的地方,有本事给她儿子买高级饼干去?

“吃货!”小仝妈冷着脸跑去灶间拿了半个馒头,没好气的丢给安茉,“把饼干给小仝!”

安茉捡起馒头慢慢的揪着吃,她忐忑不安的等着,她怕小仝和小仝妈发现饼干是坏的。小仝抢到饼干就大吃起来,乌黑色的饼干带着酒一般发酵的味道。

“真好吃……”小仝狼吞虎咽的嚼着,细碎的饼干渣儿掉到炕上,小仝妈小心的用指头粘起来放进嘴里抿着,一脸的羡慕,“到底是有钱人,吃的东西都比咱县城好……”

安茉松口气,踏踏实实的吃着馒头,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小仝和小仝妈。不过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东西,安茉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悲哀,比那个想用半茶缸爆米花骗他走的老头儿,一样可笑。

你的眼睛

九月份,云志上了小学。

没了云志的幼儿园变得空荡荡的,安茉是这样想的,至少云志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她说话。但没过几天,女老师的幼儿园被停办了,因为大部分的小学校开始根据学区划分幼儿园的范围,每个准备上学的孩子都要根据自己所在的小学区域,去小学附属的幼儿园读书。

安茉和小仝都是县城的农村户口,只能去户口所在的归属范围读幼儿园。艾淑为此得意了很久,她痛痛快快的嘲笑了安茉和小仝好几天,因为她和云志的户口是县城户口。

小仝吵着闹着一定要上幼儿园,安茉则沉默的坐着,因为她知道这种事儿只要小仝出面,一定会得偿所愿。小仝妈没奈何的找了一圈户口所在地,然后匆忙的报了名,安茉又可以带着小仝去新的幼儿园了,虽然陌生但总比在家呆着看小仝妈的眼色要好。

新幼儿园是和小学连在一起的,安茉带着小仝上学的第一天,惊奇的发现新幼儿园远远比之前的女老师所在的幼儿园大很多,四五十个孩子,而且是两个老师。钢琴是新的,校舍是瓦房的,有贴满小红花的墙和彩色粉笔画出来的黑板报,还有表演用的鼓号、图画本、字母表和一些彩色的扇子、纸团花,跳集体舞蹈用的褪色的粉缎子面泛着丝光的滑腻,半新不旧的桌椅板凳全是成套的,看到这些安茉就开始莫名的开心。

因为跟小学校连在一起,下课的时候总能看到两三百个孩子在操场上玩儿。这种感觉真的象把一只小井底的青蛙拽出来放到更大的井里感觉一样,新奇而且热闹。

高年级的学生课间在操场上玩踢毽子、跳皮筋儿,还有“打毽”(也叫丢沙包,一大堆人站在两个之间,距离五六米左右,两边的人拿沙包丢中间的人,打到谁谁就出局,如果被打的人接住打来的沙包,还能救活出局的人,每接住一次沙包救活一个人)和“chua骨子儿”(猪或者羊的腿关节处的连接骨,两个窝面朝上算一角,两个凸面朝上算五分,三个一角算一元,有的孩子手打可以全搂,以角和分的总数往上累积)。安茉会惊奇的发现男生流行的游戏是“弹流弹”(谐音:就是打弹珠的俗称,玻璃弹珠里面什么颜色和花纹都有)。

三四年级的女生喜欢跳皮筋,两个女生用细细的脚踝或者手指头扯住皮筋儿(通常是黑色的轮胎带剪成的),考验跳皮筋儿的女生的灵巧性,最难跳的是从一根指头扯住的微乎其微的椭圆形开始跳起,谁要是跳到手腕扯的程度就是非常牛的事儿,跳皮筋儿的歌儿有“毛主席的光辉”,还有“马兰花”。五六年级的女生喜欢“倒毽”(通常是用碎布缝成六边形,里面装点儿玉米粒什么的,用手来回颠倒两个毽,类似马戏团小丑玩儿杂耍那种方式,一般分成两组,每组三四个人,大家“倒毽”的数量加在一起算胜负,技巧高的女生还可以两只手倒三个毽)。

五六年级的男生不屑于低年级的男生玩的小家子气,他们喜欢扎堆“撞拐”。一大堆人分成两拨儿,单腿独立,用手抓住一只腿的脚脖子,冲锋陷阵似的冲向对方阵营,两拨儿人最后谁的队伍里剩下的单腿不着地的男生越多就算赢。

这些都是在女老师小小的幼儿园里见不到的,安茉喜欢趴在幼儿园的窗户边,惊奇的看着操场上的一切。等到上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六个年级几百个学生一窝蜂似的往各自的教室里跑,硕大的操场上竟然变得空荡荡的,偶尔有淘气的男生忘了拿回去还在斜斜的飞着的纸飞机。

那个时候,天真的很蓝,学校周围低矮的树丛大大咧咧的长着一簇又一簇绿郁郁的叶子。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鸟儿稍稍的叫上两声,都变的无比的愉悦。

新幼儿园的课程很正规,不像之前女老师的幼儿园只是不停的咿咿呀呀踩踏着老旧的钢琴翻来覆去的唱着那么几首娃哈哈,或者美丽的祖国像花园,所有孩子的快乐都集中在“间食”时间。新幼儿园的两个女老师一个姓周,一个姓韩,韩老师很年轻,留着云志描述的妈妈的大波浪卷发,穿着喇叭筒的裤子,她臀部紧紧的箍着她的臀部曲线。

幼儿园的孩子们做游戏的时候,高年级的男体育老师会凑到韩老师身边跟她说话。韩老师总是不停甩着她的大波浪卷发,比嗲声嗲气稍微硬朗的口气跟男老师说话,然后男体育老师就会啪的一巴掌打在韩老师被喇叭裤箍的紧紧的屁股上,韩老师就毛毛的叫几下。远处正上着体育课练习跳马的五六年级男人通常会砰的一下跳过了头,要不然就是卡在半蹲着的男生屁股上。

周老师喜欢谈钢琴教大家唱歌,钢琴的音准竟然那么美妙,这让安茉忘了之前幼儿园那架哼哼唧唧老钢琴带来的想睡觉的咿咿呀呀。安茉就跟着大家一起卖力的唱着歌儿,谁都不知道安茉其实一直在假唱,若说她是假唱的祖宗总归有些明不经传,安茉不喜欢唱歌,她最讨厌的一首歌就是《妈妈的吻》。

小仝妈没吻过安茉,安茉也不期待她的吻,总是想着她嘴边的口水跟小仝鼻屎或口水一个德行,她甚至拒绝小仝妈太靠近自己,安茉不喜欢小仝妈身上的味道,象她讨厌的煤油灯的味道,还有隔三岔五夜晚里和小仝爸哼哼唧唧嘿咻的声音。当然了,安茉那个时候是绝对不懂得什么是嘿咻的,但那种声音却如影随形的早早的浸淫了她的记忆力。

每次周老师弹钢琴让孩子们唱这首歌的时候,安茉就像背台词似的对着口型,表情既正经又投入。假唱久了,安茉就发现其他的歌儿也可以这样,而且不需要扯着嗓子喊。

“安茉同学!”韩老师在一首歌唱完之后,用教鞭敲敲讲台,“你和小仝是转校生,给我们大家表演个节目吧,你们都在以前的幼儿园学了什么东西呢?大家欢迎!”

幼儿园四五十号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噼里啪啦的鼓着掌,安茉僵硬着身体勉强走到讲台上,小仝扭捏的跟个童养媳似的,不停的朝韩老师眨巴着小仝妈逢人便夸的勾魂眼。安茉怀疑韩老师识破她唱歌的时候假唱了,所以才突然点了她的卯,小仝光是傻笑的看着台下其他孩子。

“我……”安茉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本来想说没学过什么,但想到之前的幼儿园不是小俊哭着喊着要看女生的裙子下面,就是一大堆小破孩经常一溜烟跑到院子里的小山包上对着远处的公路撒尿。这些都属于无法临摹表演的,要不就是吃“间食”,吃东西的技能估计大家都会,尚不需要安茉从土不拉几的布袋里拽出来小仝妈蒸的还算好看的糖三角现场吃那么一下。

“表演什么都行!”周老师扶扶黑框的眼睛,柔和着声音提醒安茉,远处的韩老师嘴角挂着一丝嘲笑,至少在安茉看着是嘲笑。

“我唱歌吧!”安茉硬着头皮,非常不着调儿的唱了一首《哇哈哈》,周老师的钢琴很卖力的想配合安茉人生的第一次献唱,但那么多年的教学经验竟然没让周老师的琴声跟上安茉的歌声。台下的几十个孩子哄堂大笑,安茉的脸红的跟着了火似的,本来她已经觉得自己焦黄色的头发在所有黑头发的孩子中显得像个异类,没想到她的歌声比她的头发更加异类。

安茉本能的低着头,扭着小衬衫的衣角不说话,她瞥见前面排的一个男生托着下巴看着她笑,那笑容比其他人的笑声更加友好,至少没让安茉难堪。安茉抿着嘴唇不敢看远处啪啪的敲着教鞭的韩老师,周老师笑笑说:太紧张了。

小仝个傻鸟儿竟然也跟着唱《娃哈哈》,同样一首歌的对比,他占了上风,至少周老师的钢琴伴奏找到调儿了。韩老师看着小仝的眼神多少充满了友好,这让安茉的心里更加难受。

“你们真是白读那么长时间幼儿园了,就学到这些?”韩老师嘲讽的口气慢悠悠的飘进安茉的耳朵,她只能靠声音来定位韩老师的方位。

安茉不敢抬头,她只记得刚才嘲笑她最厉害的孩子里有余强,据说是幼儿园的班长,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但那酒窝就是不可爱,象墙皮上脱落的洞。还有一个孩子叫葛治国,应该是幼儿园里最大的孩子,比云志还大一岁。虽然他一直没上一年级的原因是他的算术考核不及格,总是数不到100,两位数的加减法总也算不对。但他从安茉和小仝报道开始就没停过嘴巴,总是不停的说他们家的祖宗是诸葛亮,葛这个姓氏就是从诸葛亮那儿来的,他的小叔叔是县城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