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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38)

“让你赢!让你赢!你不会输啊……你干嘛要赢他!”小仝妈没头没脑的抽打着安茉的头、身体和脸,小仝则咧嘴抢过来那颗最宝贝的弹珠,眼泪花了小仝的脸,他耀武扬威的朝挨打的安茉吐着舌头。

飞舞的鸡毛掸子飘落几根儿扎的不紧的鸡毛,安茉的眼睛死死盯着小仝手里的弹珠。安茉白皙的脖颈被小仝妈黑黝干巴的手指头掐出一道道淤青,虽然也在流泪,但安茉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用大铁锤砸碎小仝最钟爱的弹珠,这种遗憾跟挨打比起来,更让安茉心里涌动着痛苦。

为了解除这份儿压抑的痛苦,安茉在晚饭的时候,趁着小仝不注意终于在他涤卡布的裤兜里找到了那颗宝贝的弹珠儿。安茉惨惨的笑着,看着小仝妈张罗着晚饭,小仝爸哼着不搭调儿的调子,小仝则依然耀武扬威的朝安茉“斗斗非”(谐音,一种小孩子的游戏,两个手指头稍有节奏的碰着,故意气别人的方法),还不时的咧嘴吐舌头,还拍着屁股,示意安茉的屁股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

安茉一瘸一拐的去了外屋间找小仝爸的大铁锤,小仝妈嚷嚷着,“你走,走了没饭吃。”

安茉在黑乎乎的外屋间翻到了大铁锤,还找了钳子,钳子上面有凹下去的坑,这样可以保证弹珠不会在水泥地上滚动。安茉激动的拿着钳子和大铁锤,又一瘸一拐的走回大屋,大家都在吃饭,没人搭理安茉。

安茉远远的坐在地上,迅速把小仝的弹珠按到钳子凹下去的地方,毫不犹豫的举起大铁锤砸了下去。小仝哇的大哭起来,四散飞溅的玻璃弹珠碎屑恍若年三十晚上空中扬起的瘦弱烟花,至少在安茉感觉是如此,弹珠里面的彩色玻璃颜色比晚餐更让安茉痴迷。

安茉感觉自己心里从未有过的快乐,就像小宝成和五彩兔还在她身边一样,她竟然对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弹珠哈哈大笑。不停的挥舞着大铁锤,砸着稍大的碎块。小仝哭的撕心裂肺,好像邻居家办丧事死了老子似的。

小仝爸隔着饭桌,嗷嗷冲着安茉吼了一嗓子,“我×你妈!我×你八辈祖宗!”

小仝妈啪的扔了筷子,冲到安茉身边,揪着她焦黄色的头发砰的按在地上,拽起钳子和大铁锤,没头没脑的砸在安茉身上。许是大铁锤和钳子太沉,小仝妈最后换了捅炉子的铁棍,成年人拇指粗的铸铁重重的砸在安茉穿了棉裤的屁股和腿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安茉笑着哭,她趴在水泥地上,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打吧,打吧,打死我吧,云志,我要死了,三姥爷,我还没你活的长……

小仝妈最后扒开安茉的棉裤,铁棍直接挥舞在安茉的屁股上。安茉才晓得这世界上的痛苦并未如砸碎了小仝的宝贝弹珠那么轻松,铸铁和屁股炒肉的切肤之痛让她差点儿咬破嘴唇,取而代之不过是更多眼泪,还能怎样?

安茉冷笑的盯着表演翻滚秀的小仝,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毁掉小仝的所有“啪击”、“卡”和弹珠。她就是要小仝不好过,小仝不好过,小仝妈就会跟着不好过。安茉想起云志狠狠的扇艾姝耳光,那种清脆的声音,其实跟她砸碎小仝钟爱的玻璃弹珠一样惬意。

念如蚌珠

过了暑假,安茉终于背着书包上了姗姗来迟的小学。班级里除了一个智力不是很好的孩子比安茉大,其他学生都比安茉小。而大部分的比安茉小的学生,都会误以为安茉和那个智障的孩子一样,所以才会晚上学。笑话别人似乎是一种天性,就连被畸形家庭压迫的上幼儿园尿了裤子的丛雪莉,也开始跟在大家一起笑话安茉,说她笨才会晚上学。

安茉眨巴着眼睛冷笑,很大声的问丛雪莉,“你管你小姨叫妈,还是后妈,还是小姨呢?”

这时候跟着丛雪莉一起笑话安茉的学生又会笑丛雪莉,她老爹不明不白的占了她妈妈的妹妹,终于在丛雪莉她妈妈连生三个丫头之后搞出来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对丛雪莉老爹非常重要,于是乎给孩子起了个非常威武的名字,叫:丛大壮。

笑人者自然也会被人笑,就像这个世界上有吃的,就有被吃的一样。丛雪莉龇牙咧嘴的冲安茉吼,她黑黪黪的面皮上还长了些许斑点儿,她最大的能力就是吼,就如乡村树林里要冬眠时候的动物,貌似悠悠然的对着季节的末端嚷嚷出心底的郁闷。能冬眠的动物是伟大,因为它并不知道自己在冬天过后是否还能醒过来,也或者在冬眠的过程中就被自己的对手干掉。积怨是自然界最好的生态平衡支撑点,比如蛇和老鼠,蛇吃鼠半年,鼠吃蛇半年,老鼠吃蛇一定是蛇的冬眠期。

安茉已经积累了强大的抵抗力,丛雪莉对她吼,还不及小仝的撒泼打滚,就是小仝妈晚上跟小仝爸嘿咻的哽哽唧唧声音都比丛雪莉的嘶吼来的刺激,安茉的听觉神经早就近乎麻木了。丛雪莉的嘶吼和愤懑持续到班主任王淑嫦夹着教科书进入教室,她才开始慢慢浅酌低吟似的消退,眼底的神情真真的写着受伤。

安茉却从丛雪莉的这种受伤的眼神中获得了快感,她真的很想转嫁自己身上承受的所有污秽和肮脏。当周围人都因为安茉的反诘跟着一起哄然大笑的时候,安茉似乎仅仅在瞬间就有了一点儿可怜的认同感,至少她可以跟葛治国余强他们一起笑话丛雪莉。

王淑嫦啪啪的用教科书拍打着讲台上粉笔灰,安茉能看到飞扬的粉尘懒洋洋的窜进阳光的缝隙里。据说王淑嫦是老教师,教学水平很老道。安茉挺直了胸脯仰脸看着王淑嫦,其实安茉做梦都不会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师成就了她年少时代最龌龊最不耻的噩梦。

三年级的云志,眉宇间散发着跟他年龄不相衬的妖媚和忧郁。

艾姝妈陪着艾姝在医院的包扎室里包扎额头上的撞伤,艾姝的脸上、手上都是殷红的鲜血,那些血渍凝结在艾姝粉色的褂子上,就像是苏绣的五彩斑点。艾姝哭的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不时的战栗和抖动着。

云志旁若无人的坐在走廊脱了白漆的长椅上,一遍又一遍的摊开同年级女生传给他的小纸条,歪歪斜斜的铅笔字痕迹咿咿呀呀长出来最青涩的青春期萌动。字条上的铅笔字很简单,上面只写了一句:我们能做笔友吗?

艾姝就是因为看到了女同学写给云志的纸条,气的当时就噎好久,她哭着闹着要云志把纸条撕掉,云志自然不肯。从那张粗糙的备课本的纸条上,云志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种优点,一种他从来没想到的东西,也就是这张纸条,让艾姝撞破了脑袋。云志记得艾姝当时威胁他的情形,那种威胁竟然让他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一种被别人求的感觉。

“小哥,你要是不把纸条撕了,你要是敢跟那个不要脸的说话,我就死给你看!”艾姝一边哭,一边冲上去试图抢云志手里的纸条。

“那你死啊。”云志冷笑着把纸条收好,一把推开冲上来的艾姝。

艾姝憋红了脸,在云志戏谑的冷笑中,她一头撞向炕沿。咚的一下,艾姝软软的倒了下去,云志的冷笑瞬间凝固,他扯开瘫倒在榆树做成炕沿上的艾姝,艾姝的额头汩汩的外渗着血液,她的眼睛周围和脸上身上全都是血。

“疯子。”云志恼火的嘟念着,用手噼里啪啦的扇着艾姝的脸,“少给我装死……”

艾姝没有装死,她是真的昏死过去了。艾姝妈从外面跑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当时就傻了,一把抱起艾姝就往外跑,差点儿被偏房的门槛绊倒。云志抓起艾姝的外套,阴着脸跟在后面,云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担心艾姝会真的死了。

艾姝妈心疼的搂着包扎好的艾姝走出医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搞不好会得破伤风的……”

“我小哥不要脸……给他写纸条的更不要脸,妈,你管管他啊?”艾姝摇着妈妈的胳膊,一想起那张纸条,艾姝就觉得自己的心跟用铁杵扎了个窟窿似的。

“你管你小哥干嘛?”艾姝妈敏感的多看了艾姝两眼,对于云志的叛逆和怪癖,艾姝妈的心情是复杂的,那孩子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妈,每个月家里还得厚着脸皮要云志亲生妈寄过来的十几块钱,她能怎么管云志呢。

“你不管你不管我还去死,我就死给你们看!”艾姝犯了脾气,挣脱艾姝妈就要往医院的墙壁上撞。

艾姝妈死死的拽住艾姝,艾姝额头上的绷带慢慢的渗出血迹,艾姝妈箍着艾姝小小的手臂,“我管还不行吗?你是不是想让我也不活了?”

艾姝这才停住动作,有了艾姝妈的保证艾姝的哽咽竟然带着笑,她的脸上还带着泪花,小哥是她的,谁都不能把云志抢走。

云志在走廊的长椅上假寐,艾姝象得了圣旨和尚方宝剑似的冲过去翻云志的口袋。云志□的推开艾姝,“你干什么?”

“纸条呢?妈妈让你把纸条交出来!”艾姝理直气壮的又想冲上去翻口袋,云志甩手就给了艾姝一巴掌,“你离我远点儿!”

“妈!小哥打我,小哥不要脸,他跟学校的女生不要脸,搞破鞋……”艾姝捂着被打的脸撒泼,灰暗的医院走廊里响着艾姝的跺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