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43)

安茉却从曲林和丁颖嘴巴里听出来另外一个版本,余强家里给王淑嫦送了当时炒的沸沸扬扬的君子兰花,而金明家里给王淑嫦送了一箱大北啤酒。曲林虽然没考双百,但成绩也算名列前茅,对王淑嫦安排三好学生的想法非常不满。

安茉只得到了一个田字格本作为成绩的奖赏,她没有太高的奢望,只要王淑嫦不用三角眼远远的斜睨着她,安茉就已经很满足了。再就是小仝考了班级倒数几名,这让安茉很开心,想着小仝才是小仝妈口中的熊包蛋,同样上课读书竟然还能考倒数几名,真不容易。

老版的《霍元甲》挟着北方的冰雪和寒风挤满了孩子们的寒假,显然霍家迷踪拳要比《射雕英雄传》里的降龙十八掌和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要实用很多,对于男生而言也更好照着葫芦画瓢。

其实老版《霍元甲》的拍摄要比1983版的《射雕英雄传》更早,但各个地方播放的时间却不一样。黄元申饰演的霍元甲和米雪版的赵倩男一下子成了所有女生和男生心仪的偶像,每个女生成为赵倩男的心思远比成为黄蓉更迫切。就连长得不帅的梁小龙版陈真的笔挺的墨色笔挺的立领学生装,也都成了男生仿效的时髦。

很多男生都把自己的衣领子竖起来,有的甚至不穿大衣,冻得瑟瑟发抖,也得给其他人看他立起的外衣领子。一大票人都在说老版《射雕英雄传》播完之后会播续集《射雕侠侣》,还谣传着播放时间是半夜十二点以后,虽然大家守着艾姝家的电视机一直熬到后半夜两三点也没看到续集的影子,但还是寄希望说是因为艾姝家的电视机收不到的缘故。

所有人都把寒假消耗在看《霍元甲》上,云志却没有。

云志跑去附近的养鸡场抱了一个寒假的鸡毛,养鸡场没到冬天就会屠宰成百上千只鸡,为的是过年期间给小城市的人们提供年货之需。他们屠宰鸡很简单,用锋利的刀子抹了鸡的脖子,往旁边一丢,还没来得及断气的鸡们咯咯叫着挣扎着,在血流尽之前有气无力的扑腾着翅膀,奄奄一息的闭上眼睛,有的死活不肯闭上眼睛。负责褪鸡毛的人再把刚死的扔进煮开水的大锅,毫不客气的揪着鸡毛四处扔,有的鸡在打热水锅里还得扑腾好一会儿才能赤条条的出来,冬天的水雾和寒气冲上来,不一会儿就全都冻上了。

成百上千只杀完,褪掉的鸡毛就扔的到处都是,养鸡场的场院是水泥面,过了冬天就得给周围的农场腾地方,扬场打豆子的,晒玉米棒子的,还有晒干菜的。他们自己懒得收拾那些气味恶心的鸡毛,就向社会招工,把场院上的鸡毛统统抱走,抱一天鸡毛给五毛钱。

云志每天都去养鸡场抱鸡毛,安茉帮小仝糊弄完了寒假作业也会跟着去,她觉得很兴奋,一天给五毛钱呢。那时候五香瓜子两毛钱一小袋(50g),大家吃五香瓜子的时候都舍不得吐掉瓜子壳儿,香料的味道成了那个贫瘠年代的奢侈品。很多买了五香瓜子的孩子们都是连瓜子带壳儿一起放进嘴巴里嚼着,什么时候嚼的没味道了,才恋恋不舍的吐掉一嘴的干草似的碎屑。

等跟着云志去了养鸡场,安茉才知道抱鸡毛是如此痛苦的事情。褪掉的鸡毛是层层挨着,鸡毛保暖性好,很多厚厚的鸡毛下面都生了虫子爬来爬去。而且被开水滚过的鸡毛有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腥腥的臭臭的。云志带上男人们干粗活的绒线手套,大大咧咧的抱着鸡毛就走,安茉甚至能看见鸡毛里的虫子嚣张的爬到了云志的校服上。

“虫子!虫子!”安茉跑的远远的,像给人打了闷棍似的嚷着。

“有什么怕的?”云志往焚烧坑里扔了鸡毛,若无其事的拍打着身上的虫子,他的脸被寒风吹的起了皴,干裂干裂的透着红色的血丝。

安茉骇的放弃了赚钱买五香瓜子的想法,她开始佩服云志的勇气,想象不出他抱二十几天鸡毛是什么的决心支撑着,难道也是为了买五香瓜子?象是嚼着泡泡糖一样吮吸着五香味道?

“一个寒假可以赚15块!”云志兴奋的搓着冻僵的手指头,口中哈出来的气瞬间就不见了。

“好多钱……你可以买很多吃的。”安茉既羡慕又恐惧,上个世纪80年代的15块钱,应该要比现在的150块钱还好用。

“我想去……上海!”云志不停的朝双手哈着气,他的表情有些怪异的兴奋,“我想去看看那个生了我的女人。”

“她不是……不要你了吗?”安茉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志的表情。

“我一定不能忘了她的样子,我得记着她一辈子才行!”云志古怪的笑着,这种笑容转瞬间就变成一种兴奋剂,云志哼着歌起身去抱远处的鸡毛。场院上偶尔被寒风吹散的小绒毛四处飞窜,安茉就感觉心里冷冷的。

转年,新学期开设了口算和算盘。

口算更像是一种急中生智的能力,一张卷子上全是相对容易的算术题,要求学生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出答案。安茉很喜欢这门课程,怀着忐忑和未知的心里面对一大堆自己不是很晓得的卷子,有种莫名的激动。

珠算就是打算盘,虽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从1加到100的结果是5050,但具体的计算过程却是很少不出错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着,仿若一瞬间又回到了民国的客栈,看着柜台老板戴着半吊子的眼镜,噼里啪啦的打着上面两串珠子的算盘。但是很多学生从家里带到学校上课的算盘还都是老式的大珠子的,透着古色古香的油腻味道,不知道传了几代人似的。

王淑嫦非常得意于她的公开课,就是教育局领导或者是实验小学的老师来观摩教课的那种课。公开课很假,王淑嫦会提前三四天翻来覆去的讲着一堂课,演练着和学生们的互动。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教育从小学就死掉了,没有人注重孩子们真正想要什么,真实的反应是什么,光知道让学生背诵课文背诵重点章节,连个公开课也得提前三五天反复练习,直到所有的答案和反应都让学校和老师满意才行。

而这种公开课是王淑嫦最擅长的,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拼命的举手,就连成绩最差的小仝也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高高的举着手,因为他知道不会叫他回答问题。王淑嫦叫的无非就是余强、金明和曲林,偶尔也会叫叫安茉。

活要保命

小仝妈其实蛮有本事的,她总能说服每个见过小仝的人都夸赞小仝是如何聪明如何有出息,最关键是小仝将来一定比安茉强。也不知道小仝妈跟安茉又什么血海深仇,只要别人说小仝将来一定比安茉前途无量,她就舒坦的跟抽了福寿膏似的,只要别人不诋毁安茉好像她就睡不着觉似的。

附近的邻居,但凡要求着小仝妈勾个毛巾缝个棉袄什么的,就一定开门要说安茉又丑又笨,将来给小仝提鞋都不跟资格,小仝妈就会兴奋的教人家织毛衣,有时候连毛线和棉花都白送给人家。要是有人不小心说了安茉学习也不赖,还能画黑板报,小仝妈就会拉着脸半天都不搭理人家,话里话外透着女孩子上了初中铁定完蛋,一直到要到人家哦哦哦的反应过来,说小仝只要上了初中就能前途无量,小仝妈才会眉开眼笑。

那个时候,祖坟冒青烟是很给力的说法。小仝妈和小仝婶子各生了一个儿子,之前因为分家利益早就搞得黑眼仁不见甩白眼仁的。分了家当然要互相比着谁的命好,谁的男人好,谁的儿子好。

小仝奶奶还算眼神够独到,小仝二叔早早的混上了小面包车开着,还买了全县城没几乎人家有的彩色电视机,当时流行的平面直角三十三厘米的彩色电视机。人家除了能把猎枪擦的昝亮,除了能过节煮两个猪头,海参用水发的象长胖的虫子一样懒洋洋的躺在灶台的锅盖上,还是很具有赚钱本事的。

小仝妈眼热了很久,表面上跟小仝二婶不吭气,背地里逢人就说:想当初啊,想当初我跟他们家老大处对象的时候,老二早早的就跟媒人说了,我大哥不要你,我要了!

小仝妈每次这样说的时候,黑黑的皮肤都能润出红润来,透着一种很骄傲的神情。那意思是,小仝二婶的日子不过是她不稀罕小仝二婶得来的而已。

小仝小时候长得比堂弟小雨受看点儿,小仝妈就了不得嚷嚷祖坟屁股上的青烟定是小仝来冒的,还轮不到小雨来冒。小雨扁平的鼻子,光是会咬手指头,哼唧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哪是个冒青烟的苗子?

小仝二婶自然不服气,她娘家本来姓胡,随便喝两口烧酒就说自己是狐仙上身了,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跳上一段狐仙舞。喊不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不晓得,但大概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说狐仙受小仝家祖上庇佑,这辈子报恩,祖坟青烟急急如律令,定是冒在小雨的屁股上,若是不冒在小雨的屁股上,它狐仙一定会找上冒错烟的屁股算账。这样一折腾,小仝妈倒也不敢嘴硬大包大揽的要青烟了,她也不晓得小仝二婶说狐仙上身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想惹上狐仙倒是真的。

若是赶上路边敲梆子的瞎子算命路过,妯娌俩就比开了,各自拽着瞎子的胳膊使劲儿往家里拖拽,一定要瞎子帮小仝和小雨分个高下才行。这可就苦了走江湖混饭吃的瞎子,摸骨算命,生辰八字,个头大小,皮肤白黑,统统搞一遍,最后谁也不得罪,基本属于单田芳的评述在□的时候来个:且听下回分解。人家算命的说了,要到初中以后才能看见大好前程,如果初中看不出来,那么初中毕业,初中毕业还是看不出来那肯定得二十岁以后自然见分晓,最不济最不济,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一定有好坏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