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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吹(15)

作者: 涂山妖怪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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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长沙下了场雪。

37床的老太太走了,赵有年说她走得突然,本来心脏问题已经控制,但听说儿子在浏阳河战死,当天便撒手人寰。

现在在这里的,是个十六七岁的新兵蛋子,脸被裹得只剩只眼睛,偷偷盯着我打转。

被我发现后,他指向窗外:“姐姐,能不能开个窗。”

我有些奇怪,他害羞地摸摸头顶绷带:“我是海南的,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但是腿瘸了下不了床,就想在这里看。”

我柔声说:“这屋里还有其他病人,受了凉病情会加重。你要是想看雪,就好好配合治疗快好起来。”

小兵听话点头:“我知道了。”

望着漫天飞雪,我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电影票。

母亲活在父亲死亡的痛苦里,舅妈活在舅舅厮杀的担忧里。成陟只是一次“小”伤,就把我吓得魂不附体,若是像老太太儿子,或者…我父亲那样呢?

我将这票据叠成小小一块,复又展开。

年轻的我还在青春的尾巴上,我怕有一天,死神的刀闸砍断了尾巴,让我从绚烂迅速凋零。

我是个自私的人,他也是。

我深吸口气,问旁边的护士:“孙灵薇在哪里?”

*

梁冯从大门钻进,带着呼啸的一片雪白,手里不住抖落伞面雪花。张妈赶紧上前:“哎呦我的祖宗,这雪要是打湿了玄关,那鞋踩上去,可不就脏死了。”

内外温差让梁冯打了冷颤,我本就心不在焉,她这厢动静瞬间便将我吸引:“你去哪里啦?晚饭吃完才回?”

梁冯奇怪“咦”一声:“我妈没说吗?她搓了馄饨让我给爸带去一起吃啊!”

我仔细回忆,发现自己对今日记忆所剩无几,也许舅妈确实说了,可我根本没听进去。

梁冯拉下围巾:“对了姐,今天成陟哥被罚跑步了你晓得吗?”

我放书的手一哆嗦:“啊?”

梁冯接来张妈递的热水,咕咚灌了两口,边说边往里走:“我爸说他违抗军令,说好七点前回队里,结果超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来,不晓得干了些什么。我爸问他也不说,就骂自己蠢,说出去怕丢人。”

大冬天里听着听着,我掌心竟捏出把汗。梁冯继续说:“他要是有正当理由,那不就少跑几圈嘛…不明白他心里怎么想,有什么丢人的。诶!姐你去哪儿?!”

我随意裹了件冬衣,连围巾都来不及寻便推门而出。

*

站岗的士兵盯着我看了又看:“军营不许不相干人士随便出入,您有证件吗?”我舔舔冻紫的嘴唇:“我是你们团长的侄女,找他有话要说。”

士兵皱眉:“刚才走个团长女儿,又来个团长侄女,今天团长家怎么这么多事?”

我眨巴眼睛:“您就通传一下,真的有事。”

“小舒?”舅舅身边的周副官正晃来此处,“你来这里有事?”我连忙招手:“周副官,能放我进去吗?”

哨兵松了防线,我急急上前:“周副官,我…”我感觉难为情,“那个…成陟是怎么回事?”

周祝峰全仗年轻,鹅毛雪里还敞着外套:“你说成陟啊?他那也是欠打磨,做事大胆不考虑后果。你说军营纪律这么严谨,哪容得下他不守规矩,迟到半小时还不说原因。”

我吃力地跟上他:“我知道原因。”

“你晓得?”

我连连点头,周祝峰笑了:“你晓得也没用,命令已经下死了,六十圈一圈都不能少,跑完为止。”

我顿时熄了念头,跟随他来到操场:“你看,一圈300多米,不长,跑两三个小时就跑完了。”

我愧疚又沮丧,周祝峰研判我许久,手起了又落,终究只拍拍我肩头的雪花,“天冷了,早点回去。”

他离开后,我独自站在风雪里,遥望远处那抹移动的影子。

他脱.光上衣,不知已跑了多少圈,后背被雪水和汗水湿透,像涂了层蜜色包浆,微微泛着白亮。

他从十几米开外就盯着我看,逐渐接近后,那垂在额前的两绺湿发半遮眼睛,我依稀能辨认出惊讶和愤怒。

我不知所措,他则拐了方向,尽量远离我。

我知道他生气,也是第一次看他对我生气。接下来的几圈他都目不斜视,仿佛我没来过,数圈的士兵劝到:“这位小姐,这天冷的,要不你进里屋坐坐?”

我摇了摇头,将淋湿的头发向后拢,顺手搓热冻僵的耳廓:“没事,我等他跑完。”

士兵无奈到:“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倔…”

我双手握拳,努力温暖手指,奈何这雪越下越大,我那点热量不足以维持体温,只能不住哆嗦。

成陟又跑了十几圈,这次终于离近了些,我赶紧随他身后,但僵硬的关节实在跑不起来。眼看距离拉大,我被风雪迷了眼睛,下意识用手去揉,却被人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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