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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吹(17)

作者: 涂山妖怪 阅读记录

成陟视线黏在我唇间,拇指摸过嘴角:“你们医生可不好惹,惹急了丢下我们的命,那我就真找不到你了。”

我忍不住低头,他抬起我的下巴,“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我需要的不是妻子,是需要你当我妻子。”

我别扭地转头,余光却关注着他。

屋里灯光很暗,照得他轮廓很深,眼神是我看不清的认真:“从前我只想结婚,可现在我只想你。若战争结束了我还活着,就请你嫁给我。”

我嘟嚷到:“那这仗还有十年的话,我得等你十年?”成陟笑了:“对啊。”

我嘴角抽动:“那你还真是霸道,蛮不讲理。”成陟叹气:“所以该怕的人是我,你要是变了心,我上哪里去等你?”

我没有搭话,默默低语:“那你要是死了,我又去哪等你?”

*

积雪还没融化,舅舅就收到了上级关于军队调遣的命令,驻扎军队将向西行。

定好了行军日期,舅舅对梁冯说:“临走前,帮你们把婚礼办了吧,免得你日思夜想,怕你爸不来不肯举办。”

梁冯很吃惊:“爸,就这么点时间,怎么操办啊?等我们彻底胜利了,再结婚不行吗?”

舅舅慈祥地摸摸她脑袋:“傻啊,战争已经耽误了多少人,我不希望这里面有我女儿的幸福。”

梁冯没说话,头埋在舅舅怀里,悄悄掉了眼泪。

婚礼一切从简,梁冯的婚纱也很低调。戴瓜皮帽的摄影师搬来相机,笨沉沉的家伙对准梁冯和赵有年,咔擦留下了最美的青春。

梁冯冲我招手:“姐!你过来你过来!我们全家照一张!”

我被梁冯拖过去,舅舅和舅妈也推脱不得。梁冯指着成陟:“你!成陟哥!就你!过来一起!”

成陟正脱帽拍灰,闻言摇头:“我?不好吧,我又不是你家里人。”

梁冯提着裙摆,硬是拽他往人堆里走:“万一以后是呢,对吧?我姐大晚上跑你宿舍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成陟悄悄冲她竖拇指,我装作没看见,任她把成陟推我身边。成陟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我被她拖来的。”言下之意他是迫于无奈。

我斜睨他:“你要是不想,十个梁冯都拖不动你。”

成陟戴正了帽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终于了解我了。”

我别扭地想挣脱,摄影师却大喊:“好了好了,旁边的别动了!就这个姿势!”

闪光灯过,六个人的笑脸在框中定格。

*

尚不及照片洗好挂出,舅舅和成陟就融入了西行的队伍。

在送人的浪潮里,我见到了孙灵薇。她穿着喜庆的红旗袍,鬓发则缀满珍珠饰品,看起来隆重而刻意。

梁冯同我说:“前天她也嫁人了,是我舅舅团里的,好像是个营长,叫…恩.…裘贯武?啧啧,真虚荣,听说她嫁人条件提得可高了,要不是她家有钱,那裘贯武也不会看上她。”

望着孙灵薇游离的眼神,我不知该作何感想:“也许…她就是喜欢裘贯武吧。”

一个个整装待发的将士从旁路过,舅舅骑在马上,冲梁冯方向望来。梁冯双手拢在嘴边:“胜利归来!”

她嗓门扯得很大,我忍不住捂耳,在吵吵嚷嚷中看成陟从视野擦过。

他的军衔和帽徽擦得熠熠生辉,笑容一如既往,还冲我做了个口型。

我看明白了,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

时间在忙碌与忧虑中过得很快。

长沙城在接连两次浴血后归于平静,日寇的队伍被挡于千里之外。商铺展现了蓬勃的生命力,各色店铺齐齐从废墟萌芽,茶楼酒馆的生意也重归红火。

有了娱乐,消息的传播迅速了许多。那些好坏胜败,在人们嘴里成了“别的地方”,仿佛只要岳麓山还高高耸立,长沙就是战乱中最平安的净土。

赵有年自请去了前线城市,希望出些微末力量。梁冯怎么劝阻也撼他不动,只得埋我怀里哭泣:“我最讨厌过我妈那种生活,可那没良心的居然也让我尝到这滋味。”

我没资格评判他,因为有个人也在这危机时期,让我遭受夜不能寐的痛苦。

1943年11月,常德会战陷入胶着。

收音机传来延迟的消息,前线战报时好时坏,众人的心像悬在半空忽高忽低。

12月3日,常德失守。

昔日繁华像回光返照,不过一句传遍大街小巷的战报,便将城市跳跃的火苗吹灭。

生活还是得继续,屯粮的队伍逐渐壮大,偶尔我陪张妈去米行,那排至巷尾的长队让人叹为观止。

我每日下班都在家门前踌躇不进,生怕听见任何人哭喊,毕竟经过千家万户时,那不想干的悲痛足以让我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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