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29)
成陟环抱我的腰:“我不回去了。”
我不搭理他,伸手泡进水里,突然觉得手指刺痛,连忙抽回。成陟问道:“怎么了?”
我抬手看了看:“被你的袖扣刮伤了。”
成陟忙将手举至面前,轻轻吹了吹,眼里满是心疼:“很疼吗?”我盯他许久,沉沉叹了口气:“不疼,小伤。”
他松手,我反手抓住:“你最近情绪很奇怪,是不是还有事瞒我?”
成陟身板绷直:“没有。”
“真的没有?”
“…嗯,是真的。”
成陟语速疾快,我听得忐忑不安,他却没过多解释,沉默着搓起了衣裳。
*
下过雨再入夜,屋内明显湿冷许多。
我背对成陟侧躺,胳膊伸出被子。成陟辗转片刻,慢慢朝我挪近,手搭在我臂膀上下拂拭。
我闷声不语,他将被子给我盖严,嘴唇轻擦过肩头:“小舒,我爱你。”
从前追求我时,他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可今夜他说得认真又动情,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问我:“我猜不透你的心思,我很怕如果…我做了逃兵,你会不会离开我?”
我沉吟半晌,翻身看他:“别人逃跑也许我会唾弃,可你,我不会,因为你是我丈夫。”
“那要是…”他说话略显犹豫,“我离开你呢?你会离开我吗?”
我听不懂:“怎么离开?抛妻弃子的那种吗?”“就…”他越说声越小,“如果是…不得不离开呢?”
我想不出有什么离开的原因,他却打断了我的猜测:“早点睡吧,好好休息。”
他闭眼尝试入睡,我却隐隐不安。这段日子像是从指缝抠来的,他时刻的陪伴和庇护都像虚无的网罩,试图将我拢于手心安抚。
我想了很久,直到我睡着做了个梦。
我梦见大片荒芜,周遭野草丛生。我低头,脚下浮出累累白骨,越堆越高,越堆越密。我怕得大叫成陟,可他不见踪影,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舒…
我再次低头,白骨中竟冒出一颗人头。成陟的脸贴在人头上,笑容很是诡异。
接着,白骨裂开缝隙,像巨型怪物张嘴,我失足滑入其中…
我醒了。
窗帘拉得依旧严实,屋里却越发阴冷。我看见床头搭的军衣外套,才知成陟还未离开。心下正奇怪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为什么?”
从客厅传来的。
他说完,立刻有沙哑男声接话:“退伍不可能,这份申请是无效的…”纸张哗啦砸于桌面,“你不用抱任何幻想。”
“凭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好打?!”
“成陟!”那男人说,“这是战时军令,你不归队,就按逃兵处理!”
“逃兵就逃兵!老子告诉你,这仗根本没法儿打!”
我听到子弹入膛的咔哒声,男人.大吼:“你他娘的弄清楚了,你死了你老婆怎么办?!我告诉你,情节严重者家人连坐,你懂不懂?!”
我猛地推门,却见一个中年男人手扣板机,漆黑发亮的手.枪正对准成陟眉心。成陟双手攥拳眼神凌厉,身子因愤恨而发抖。
他们双方僵持,直到察觉我的出现。成陟嗫嚅嘴唇:“小舒…”
我脑子一片空白:“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
成陟点燃了烟卷,袅袅白烟环绕指间。他的脸隐在暗角,轮廓衬得越发深刻,而我靠在窗边一言不发。
在第二根烟燃尽前,我问:“你们调来整训,是为打仗做的准备?”
“嗯。”
“周祝峰也是?”
“嗯。”
“那那些送礼的太太们…”
“想给丈夫谋个后勤文职。”成陟回到。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不是的小舒…”他试图解释,“我以为他们坐在谈判桌上,可以兵不血刃就结束,可…”
“可还是开始了,对吗?”
“…嗯。”
我没再问,径直去打水,成陟伸手拉住我:“小舒你说句话,打也好骂也好,你说句话。”
我身心俱疲,什么也说不出,甩手拂开他。成陟起身将我圈进怀里:“你骂我吼我都没关系,你发.泄一下,发.泄一下好吗?”
我淡淡地问:“我能改变什么吗?”
成陟身形一震,静静松手。我挣脱他去拧水龙头,晶亮的水花溅上手背,我冷得一哆嗦,盆也没拿稳,瞬间砸向地面。
铁器撞击声很大,大得我头痛欲裂。成陟一把抱紧我:“小舒…对不起!”
我仰头沉默,面无表情地拭干眼角。他的脸贴在我脖颈间:“小舒…”
我猛然转身,一拳砸他肩头:“你骗我。”
他嘴唇轻.颤,我一拳又一拳,恨不得将他凿出窟窿:“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