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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吹(35)

作者: 涂山妖怪 阅读记录

梁舒心里那层脆弱的底开始裂缝,她惴惴不安地干躺一晚,大早起来,赶紧往眼底扫粉,又添了抹红艳在嘴唇,精致端正地坐沙发等待。

指针嘀嗒嗒地转,梁舒手指甲抠进沙发垫。待夜幕降临,小姨太太递来一碗清汤寡水面,她终于下决心般吭了声:“等不到啦。”

她扑入沙发,脸埋得极深,服帖的发脚子翘出两鬓,干巴巴枯枝般伸展。

小姨太太拍她后背:“他们这行程变数多,刚才我接到电话,你舅舅说要紧急调兵,指不准得开战……你住舅舅家这么久,难道还没习惯?”

“倒也不是不习惯,只是这次太期待,还没做好落空的打算……”

肩膀忽高忽低,梁舒止不住耸肩,脸窝在臂弯里,小声哭了出来。

几日后,梁舒随小姨太太去看牌,日落时分才回家。舅妈在茶几边孤坐,强撑眼睛不睡觉,梁舒矮身拉她的手:“舅妈,你怎么不回房间躺着呀?”

舅妈喃喃抱怨:“铃声特别吵,睡不着。”

“……什么铃声?”

舅妈指茶几摆放的电话,“吵,好吵…”

梁舒脊椎骨通电般挺直,眼睛瞪得溜圆:“坏了!我是不是错过谁的电话了?”她偏头看小姨太太,“是不是成陟打来的?”

梁舒手指相互绞动,恨不得掰断似的:“我不该出门的,我不该出门的…”

又是一连几日,梁舒决意搬褥子睡沙发。天冷,垫了两层羊绒毯都不顶用,小姨太太摸一把梁舒的脚,还冻得像冰坨。梁舒不听劝,执意要守电话,小姨太太便不说了,临上楼前留话到:

“梁舒啊,大姊我是过来人,有时候这女人的心得硬,他们男人上战场,心也得硬,不硬,到时候经历点生离死别,你这颗柔软的心,是要活生生撕碎的。”

梁舒将头掩进被褥,装作听不见。

“执拗,真是执拗。”小姨太太扔下判词,摇着头往楼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竹子牌:民国时期的牌都是竹子雕的,跟现在的材质不太一样。

之所以换了视角,因为有些东西,第一视角就矫情了,淡淡地写,比撕心裂肺地痛诉更有意思。

咳咳,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第19章 开战

电话在翌日清晨响起,梁舒扑腾起身,一把掀开棉被,直冲冲往话筒撞。玻璃杯被扫落地板,等碎裂声消停,那端连叫了两声:“小舒…小舒?”

梁舒两只手捏紧听筒,委屈地哭出来。

成陟惊慌:“怎么了?出事了吗?哭什么呀?到底哭什么?”

问句连珠炮似的又急又快,梁舒齉着鼻子:“你说哭什么?你这个骗人精,说回家的呢?回了吗?又骗我,又骗我!以后你人不站在跟前,不许说回家的话哄我!”

那头沉默良久,梁舒试探到:“成陟?”

成陟长声叹,气全洒在听筒,刺啦啦一阵,随后才说:“我没骗你,我真以为能回来,却没想到临门一脚,被大喇叭吼了回去。”

梁舒胸口一紧:“那、那你没违反军规吧?”

成陟扑哧笑到:“没,我就是骂了副师长一通,你没看到他气得跳脚,枪拿手里拔了又插,最后也没做什么,踹了脚大铁门还给踹骨折了。”

梁舒捂心口:“不回就不回了,没事,现在又不打仗,有的是机会。”

应答她的又是绵长沉默的呼吸,成陟说话有点吞词,嗓音时高时低:“可能就…今年吧,或者下个月,又或者下半年…”

“怎么了?”

“我感觉氛围不太对,”成陟说,“多余的我不方便说,小舒,我摸不透上面的心思,只怕还是要……”

他支支吾吾,梁舒心里门清,但她也明白这与成陟无关,安慰到:“我不怕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成陟咽声,梁舒听见他欲言又止,临挂断才说:“副师长说咱们兵力足,如果打起来,应该很快…一年半载的吧,等局势稳定我就回来,带你们去香港洋朋友家。”

梁舒的态度半信半疑,嘴边仍安慰:“我知道我知道,快的,很快的…”

成陟挂断电话,梁舒盯着西洋挂钟出神。小姨太太下楼,往她后背戳了戳,看她耸耸肩,这才惊呼:“可真是吓人!我还以为石雕成精了!”

*

往后至五月,梅雨绵延,沿湘江的层楼叠榭个个都进入霉衣季,印象里全是青苔和晒不干的湿衣裳。阳光吝啬,只露半日便又淅淅沥沥三五天,直到六月飞机结群掠过。

不知是不是机身震走了云,毒辣的白光几乎要沥干江水,城里氛围燥热起来。

前线开战了。

六月底,梁舒脚背水肿走不动路,前胸后背贴了层热汗,得时不时绞毛巾给自己擦脖子。小姨太太帮她换了盆温水,梁舒伸手进去,十指弯曲,像折断在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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