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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23)

  唐无香看不见,但能听出他语气中细微的变化,他怔了怔,忽然扬了扬手中的酒,“好友的酒素来都有我一半,我可以喝么?”

  沉枢本来还在情绪里,见他这样又有些无奈,酒鬼的脾气和谢樘一样一样的,这酒是他准备带回汨疆的,但好酒不等人,沉枢心里叹了口气,大不了再跑一趟,“喝吧。”

  唐无香揭开酒封,取来瓷碗倒了两杯,推过去,接上了他之前的话,揶揄道:“不会,他总是提起你,说你对他如何照顾,有阵子伤了双手,连屁股都是你擦的,以……呃,一个大户人家主管的身份。”

  记忆浮沉,沉枢心头似乎有线一扯,一点动容和温柔散进血脉里。

  那是谢樘十二岁的事情,闻陶开始教他学习铸术,他第一次开炉没看黄历,铸炉因年久炸了,他双手上的皮烫的一点不剩,血肉模糊的连睡觉都得用线吊起来,因此不止连擦屁股,连饭都是沉枢喂的。

  把汨疆比作一个很庞大的人家,他可不就是万事操心的主管么,是主管,而不是主人……

  沉枢霎时悲从心来,他从来不是汨疆真正的主人,这个地方不需要主人,有等级就够了。谢樘看似粗心不擅谋略,但很多事他看的比别人很清楚,他只是不愿意向不懂人解释,也不会向不愿意听的人说。

  他蓦然间想起一个细节来,每次谢樘回汨疆过年,饭桌上都会同他说中原,中原的河比竹斜到奴集的路还长,中原的花繁杂的比阿桑头上的坠珠种类还多,而中原的花魁,被沉枢打断了……

  沉枢心中酸楚道,大概我就是那个不愿意听的:“那他的身份呢?”

  唐无香要与他碰杯,笑道:“敬你,他呀,自然是俗到极致的少爷,为爱走天涯,话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穷酸的少爷。”

  沉枢不知道他在敬自己什么,他举杯碰了,求不得入口,气味甘美醇厚,却是刀锋一样的第一喉酒,沉枢被辣的眯了下眼,“他确实是个穷少爷。”

  顿了顿,他忍无可忍的问道:“他为了谁在走天涯,你知道吗?”

  唐无香显然是个酒鬼,这么烈的酒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吐出满口醴香,面向沉枢道:“怎么才算知道呢,知道姓名?有过交情?还是说过话?”

  沉枢总觉得他那双瞎眼里有点很深的东西,可任他是汨疆之主也看不透这双已经失明的眼睛,他道:“都算,你知道什么?”

  唐无香夹了颗花生米搁进嘴里,沉枢被他吊着,一时没能注意到这瞎子夹花生米的技术登峰造极,就是普通人都不一定比得过他。瞎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又夹了个珍珠丸子搁进盘里,这才道:“作为好友的至交,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这大饼画的够虚,也不知能吃不能吃,幸好沉枢耐心十足,放着徐朝暮坐在这里,桌子估计都掀好几回了,沉枢却一副可以等到天荒地老的姿态,但其实他心里没有面上这么平静,他有些忐忑,莫名其妙的。

  接着唐无香了然于胸的笑道:“我等江湖儿女,自然是为了酒,为了鱼,为了实力相当的对手在浪迹天涯。”

  鱼是什么鬼!

  沉枢额角青筋一跳,哪怕是唐无香有张良善的脸,他还是有种此人在捉弄他的错觉,但是唐无香若是不愿意说,他逼问也没用,于是只能挑自己感兴趣的接了话:“……什么鱼?”

  唐无香擦了下嘴,道:“这下话题又扯回来了,这正是好友言行矛盾的第一处。”

  沉枢眼帘一抬,见唐无香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扣,一副准备条分缕析的模样。

  “我这好友喜欢吃鱼,河里的潭里的溪里的,只要他饿的时候看见的,都去见了阎王。鱼这东西自然是越新鲜越好吃,烤着最方便,只要有火有盐,铁定难吃不了。不过这也是要看天赋的,有些人使的一手好剑,却烤的一手烂鱼,不过我也是因此和他结缘,就不说他厨艺的不是了。”

  汨疆的水很珍贵,故而鱼更稀罕,除了黎君和大巫师,其他人是很少能吃到鱼的,因此这个事情沉枢并不知道。

  不过事实上谢樘的厨艺就是很不是,沉枢有幸享受过他一次照顾,觉得今生都够了。

  那时他的羽翼初丰,前任汨疆之主没把他当回事,那一任的大巫师却十分忌惮他。大巫常年占福卜祸,或许对祥瑞或威胁有种离奇的感应,他觉得此人威胁极大,暗自派人截杀,多次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