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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24)

  终于有一回沉枢受了伤,谢樘带他藏在竹斜的奴集中,为了降低被找到的危险,吃喝都是族长的儿子亲自经手的。

  沉枢第一回被他扶起来,烧的昏昏沉沉的,看见瓷碗上的白气难得有了点慰藉,一口粥下去眉心就搅成了结,他以为喝的是锅底灰泡的水,但看谢樘满脸的灰,忍着喝了。

  第二次却没忍下去,因为实在是难喝,味道腥中带点糊,缠缠绵绵销魂的很。他们躲了几天没动弹,谢樘看他瘦的厉害,溜出去偷了只鸡,他要是烤就好了,结果他非为难自己要弄鸡汤。敲锅砸盆的折腾半晌,最后便宜了奴集的野狗。

  后来他学乖了,弄些木耳、蘑菇之类的颜色重又没味道的东西来炒,一点一滴的加盐,结果倒是不咸,就是他眼盲摘了种有微毒的菌子和在一起,把沉枢害的上吐下泻。

  不过这些沉枢都可以原谅他,毕竟再难吃都是他一片心意。真正让他觉得此人的厨艺不可饶恕的原因是,后来他才知道谢樘给他做过这几顿饭,十次有八次忘了洗锅,沉枢拿眼刀割他,他还强词夺理,说他一辈子没碰过阳春水,他说他慌,想快点弄出点吃的来,结果总忘记。

  吃过半个多月的洗锅水的沉枢登时对唐无香产生了一种同情,他站在前车之鉴上抿着嘴笑道:“他是不是给你吃了他烤的鱼,让你印象深刻。”

  “不是,比这可怕多了,”唐无香露出一种不堪回首的表情:“他让我给他烤了一个月的鱼。”

  这确实像是谢樘会提的要求,但关键是不相识的唐无香为什么会答应……沉枢心里好笑,嘴上却假公济私的道:“他想必是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唐无香撑着下巴道:“确实诱人,我当他一个月的伙夫,他救我一条命,我生平还没做过如此占尽便宜的交易,实话说,我当时觉得他有点傻。”

  沉枢护短道:“他不傻,他肯救你,说明你值得,而事实也是如此。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救下你的吧。”

  唐无香对空气敬了杯酒,笑道:“值得不敢当,但我很高兴能遇到好友。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你刚到中原,可能不知道,我并不是天生的瞎子,如今这盲眼却是拜我姥姥所赐,我到现在还不太能理解,一个人为了手中的权势,到底能执迷到什么地步?”

  沉枢心神剧震,一瞬间竟恍惚以为唐无香这句话问的正是他,他因为权势忽视了谢樘,而汨疆的世族因为权势和利益,选择联手杀了他。

  闻陶当年在炼神渊旁问他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那个将被抛弃的谢樘从汨疆之外带进山门的男人,逆着铸炉散发出来的热风,铿锵有力的问过他:沉枢,你想保护身边的人,所以你想有强大的力量,可当你手中拥有了力量,你的心,还在保护身边的人身上吗?

  沉枢记得当时自己是想反驳的,然而闻陶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问他,在他回答之前,闻陶又说:你可以毫不犹豫的说还在,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过力量。可以翻手为云的权势,就像这烧红的铸铁,一旦握上去,就与血肉粘在了一起,你这只手会失去自由,但却握着最锋利的剑,无论你曾想用这只手干什么,你都可以握着你的剑逼别人替你来做。所向披靡的你,还会只想着守护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恨才知,一朝反目,冷惹唇齿。

  两个往事倥偬的人,沉默间悲凉乍现,往事万千,今独有我。

  还是沉枢先回过神,正好瞥见唐无香收起转瞬即逝的落寞,然后瞎子云淡风轻的喝了口酒,两眼一抹黑的道:“年纪大了说话就颠三倒四,又跑题了,这些人怎么比得上我好友纯良有趣,咱们言归正传。”

  沉枢:“……”他是大概知道谢樘转移话题的能力从哪里来的了。

  “因为我姥姥的缘故,我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三年前开始发作,视力越来越差,身上也逐渐出现日后会溃烂的斑块,那时查不出来是毒,当是怪病在治。可惜药石无效,名医无辄,待我皮肤开始溃烂的时候,我离开唐门,准备前往汨疆求医。”

  “因为惊天雷的缘故,净沙道上的商队买了我一个人情,告知我汨疆现任的大巫师起洺精通医术,有‘玉树慈郎’之名,汨疆的医术又与中原大相径庭,说不定能有治疗法门。”

  猛然听见好友的名字,沉枢神色一变,心中又是恨又是哀痛,音容在耳,故人却已入了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