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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54)

  “但以己度人,如果我是师爷,没有武术防身,在衙门办公的时候,屋里忽然被人扔了一张纸条,让我到废弃多年的老屋里去一趟,去见谁、去干什么都不明了,恕我明哲保身,我是不会去的。秋萍,你跟师爷都是文士,换了你,你会去吗?”

  江秋萍冷冷地说:“我也不会,我怕死,可于师爷单枪匹马就上了门,我们不妨猜一猜,你不得不去的理由。”

  “第一,你在撒谎。如今这纸条上空白一片,无论你说什么都无从考究,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没什么宵小偷掷纸条,一切都是师爷在自导自演,你的目的只是想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去。”

  “第二,你说的是实话,但你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以于师爷的智慧,应该不至于会觉得就你说出的那些,就能让我们所有人都信服,大人刚刚说了,你去老宅的动机不够。如果是这样,师爷不想欺瞒大人,却也不愿意和盘托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守口如瓶,当个纯粹的恶人!”

  这两段话语速飞快,最后那两个字咬得尤其重,于师爷像是被他的话锋给捶到了似的,嘴唇剧烈地抖了一下,但他紧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江秋萍正要继续攻心,李意阑却忽然出声了,他说:“我大哥刑名二十年,应该能算个有经验的提点。我记得他有一次跟我说,这世上有两种犯人最让他怜悯,一种是有冤要伸,却所遇非人,一种是口耳通畅,却不发一言。”

  “我当时听了,觉得这是诡辩,第一种的确让人同情,可第二种人犹有自作孽、不可活之嫌。直到今天我见到师爷,才忽然明白了大哥的苦心,是秘密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我也答不上来。”

  “只是如果师爷铁了心要当保守秘密的人,那就请提起做好两手准备,刑讯之苦不可免,世上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俩都是口齿伶俐的狠角色,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唱得于师爷在这奉劝的夹板中左摇右摆,心肠本身就不硬,不然也不至于连个谎言都编不出来,颓然半晌被逼得老泪纵横,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实情。

  “……月桐是我的表侄女,当年史炎入狱,表面是严大人查案疏忽,私底下却也有我在推波助澜。月桐的爹,也就是我表兄,待我亲如兄弟,我们血缘虽然浅,可他喜欢读书人,正好我就是,我能考中举人,费用全赖老哥垫衬。”

  “后来月桐忽然离世,老哥悲痛之下听信了丫鬟的谗言,求我一定要让史炎罪有应得,我、我一直以为我没做错,直到那白骨案的风波袭到了月桐身上。”

  “江大人慧眼如炬,我说的是实话,只是隐瞒了神秘人以我所做的错事胁迫于我那部分。我为了这张老脸鬼迷心窍,竟然依他所言,我、我……实在是愧对圣贤、愧对史炎呐!”

  陈年的冤案再掀波澜,帮凶满脸的悔不当初,可李意阑却没法同情他。

  史炎就在不远处的重狱里,过得如何李意阑心中自有分晓,于师爷要真的这样后悔,在他上任之前,史炎绝不至于被打成那样。

  所以与其说是愧对,不如说是失去了粉饰太平的遮羞布,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拿悔恨来堵悠悠众口而已,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世上谁都重要不过自己。

  人性之恶,恶不堪考。

  这样看来,吕川还算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至少没有躲到李意阑提着枪杀到他头上才来认错。

  “今天就这样吧,谢大人,师爷的用度不要短他,衙门井井有条,里面有他的功劳,你准备一下,明日张贴告示,后日开堂,还史炎一个清白,”李意阑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谢才头昏脑涨地说:“升、升堂?可史炎是犯人,他没法击鸣冤鼓,也没有诉状啊。”

  而且主犯严海的官比他还大,借他俩胆郡守也不敢审啊。

  李意阑在牢门口回了个头:“诉状不难,师爷自己就是讼师,不过是挥笔而就的事,鸣冤鼓也不止为犯人而设,对于自首的人同样欢迎。”

  于师爷像是被抽走了一根筋,坐姿陡然瘫软了下去。

  回程时连寄声都不想吭声,每个人都忍不住想起了史炎。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不日就能重见青天,可之前四个案子里含冤的人,早已经成了一身铭刻的骷髅,永远失去了释怀的机会。

  虽说丁是丁卯是卯,这是两个系列两码事,可还是叫人憋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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