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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众(248)

  常远陡然感觉他的平静之上有层火苗烧了起来,勿论人非勿论人非,她怎么就非要一而再地挑邵博闻的伤疤,还挑拨别人家的关系!他喘了口带响儿的愤怒的气息,刚要说话,就被邵博闻拍了拍后背,常远转过头去,发现这人神色平静,并没有被激怒。

  邵博闻的神qíng很郑重,他说:“阿姨,不是这样,我这辈子即使活到死去那天,最幸运的事也不是爱qíng,是亲qíng,没有我爸妈,我可能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邵博闻,我珍惜他们,他们对我也是如此,这世上有很多没有血缘的亲人,血缘只是一种条件,亲人的实质是感qíng,而所有的感qíng都有共xing,相互尊重。”

  “您刚质问小远就这么孝顺您,在我看来他确实做得不好。一味听从父母的意见就是孝顺吗?我觉得不是,那是没主见,孟子是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还说过‘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这句也是戳心窝的道理,可是为什么没人提倡?我也是个当父亲的人,我能理解父母都希望孩子听话的心qíng,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是引导和保护,可等他们成人了,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不该再gān涉了,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不然要他们长大gān什么呢?当巨婴?”

  池枚呼吸急促,邵博闻的歪理仿佛有毒,她并不想听,可它们蚯蚓似的一直顺着耳蜗往脑子里钻,她想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也许是灵窍中仅剩的一丁点理智与“巨婴”共鸣,她看着她的宝贝儿子,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常远身上全是锁链,而锁链的尽头,连着她的手。

  她像是扔掉一条毒蛇一样,狠狠而突兀地甩了很多下手。

  也许除了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二十多年,池枚从未真正清醒过。

  深入骨髓的恐惧淹没了她,放声尖叫地yù望无比qiáng烈,可千钧一发池枚忽然将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她深深地盯着常远,泪水汹涌,声线抖得一塌糊涂,“巨婴?常远你也这么想吗?我……我无话可说,你们滚,要是没分开,就别来给我添堵了。”

  邵博闻没料到话题会戛然而止,去跟常远面面相觑,常远却没接到他的眼神,池枚的注视让他心慌,他往前蹭了蹭,想要安抚一下她。可他没想到池枚会忽然发作,将跟前的碗碟猛然扫落在地,然后她跳起来,一阵风一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卧室。

  如果许惠来在这里,他就会发现池枚表qíng僵化,眼球转动迟缓,有些反常。

  今夜过后,邵博闻将会发现这个女人最后的尊严,还是维护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她尽管不对,却也让人钦佩。

  可是今晚的恶意满满,他们的心qíng和注意力都很糟糕,于是在被常钟山苦笑着送走以后,为了活跃气氛,邵博闻不得不劳驾路总讲了个冷笑话,他指着自己左边的眉毛问道:“儿子,这是什么?”

  虎子拿着个临走前常钟山塞给他玩的熟鸭蛋在空气里摆来摆去,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冷透了,就可以回家用小huángjī孵小鸭子了,他抬起眼皮,一脸“这么简单你还问什么问”的表qíng说:“毛眉啊。”

  冬天的深夜寒气透体,常钟山站在楼上,抹开玻璃上反复成型的雾气,目送路灯下的人慢慢消失,然后他不知怎么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总在看他走远的背影,从小时候上学到后来工作,又到现在。

  第106章

  常远从没见过他的哥哥,可这天夜里窗外飘着鹅毛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然后梦见了夏天的桐江,和穿着短裤的常清。

  常清有着和他自己少时很像的面孔,可常远知道那不是他,气质是一个人的jīng髓,他那么小的时候一直都被关在屋里写作业,也没有那么张扬和开心。梦里没有他自己,也没有被捡回来的邵博闻,可常远的“眼睛”无处不在,他看见常清没羞没躁地扒掉裤子,抡起脚边的游泳圈往身上一套,哈哈大笑着地跳进了水里。

  池枚推着二八大杠出现在视角边缘,她来接贪玩的儿子回家吃饭。那时候她风华正茂,扎着长及腰的麻花辫,眼角没有细纹,笑容灿烂又温柔。

  然后水面忽然恢复了平静,没有泡沫群,没有游泳圈,也没有常清。

  可是池枚还是站在沙滩上笑,江水里空无一物,她的瞳孔漆黑空旷,像是被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常远猛然惊醒过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占领了他的意识,他在chuáng上烙了N张饼,看了看身旁的邵博闻,终于忍不住爬出被窝去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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