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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片马(11)

这一飘就飘去了半年,而守根直到三刀走得不见人影才想起来、他的一封信里好像提过这个姓石的友人。

到底怎么样了呢?

有没有顺利解决?

那石姓人家住在哪里?是否也和片马一样寒冷?

那家伙是否仍旧一身单衣,不怕冷的把胸膛露在外面?

还有他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停住脚步,等右腿断裂处那阵突来的疼痛过去。

男人和男人……

如果真在一起了,那日子要怎么过?

周围人的眼光能不在乎吗?

家里人的指责能挺得住吗?

绝子绝孙的下场能对得起生下三刀的他的父母吗?

三刀还是个孩子时,他以为他只不过胡闹、好玩。

孩子变成少年时,他也以为这不过是对方一种朦胧的错觉,等三刀有了真正喜欢的女子,自然就不会再缠他。

可是少年变成男人回来时,他竟然还对他有依恋、有情欲。

有依恋,他可以理解,也愿意接受。

可是情欲?

说真的,如果不是那晚那家伙压上他的身,他还真不知道那流氓对他竟然还有情欲之心。

他那时已经二十六了,如今更是二十七岁高龄。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他也嫌他年龄偏大呀。

那家伙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那他在外面会不会和其他男子……睡过?

「早啊,根子,一大早就忙呢。」

耳边突然传来街边烧饼铺大伯的招呼声。守根吓了一跳,脸色一红,赶紧收回心思,抬头回笑道:「早,章伯。您不比我更早?」说著,走过去要了四个烧饼。

「带回家吃?要不要来些豆浆?」

「不用了,我二娘烧了稀饭。」

「你二娘就是勤快,你爹好命,娶到两个老婆,一个漂亮,一个能干。对了,」 章伯一边用油纸包烧饼一边随口问:「昨晚你出城了没?」

「没,怎么了?」守根也随口问。

「昨晚半夜城东好像有人闹事,早上林场进城的人说,看到东城墙外吊了个人的尸体,看样子像是刚死。」

「哦,这倒是稀奇。城墙外头好久没吊人了吧?」守根笑,事不关己地拿过烧饼揣进怀里捂著。

「是呀,真的好久了。上次吊人还是年前吧?」

「是啊,都快一年了。」

闲聊中,新的客户上门,守根也转身离开了烧饼铺。

吃早饭的时候,何家家主何梦涛捧著陶碗斯文地吸了口稀饭,放下碗,用筷子指指自己碗边。二娘侍妆理解地掰了半块烧饼放在他碗边。

「二哥,城隍庙的老庙祝让我告诉你一声,过去帮他写封信。」何耀祖大口吃著烧饼含糊道。

何家老二何中元点点头,表示知道。

「信钱呢,你拿了没有?」守根突然开口。

耀祖动作一顿,捧著碗说话越发含糊,「就十个大子,我先拿了。」

「你又!」何中元气得搁下碗。

「吵什么吵。饭不言觉不语,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家主发话,几个小子都沉默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耀祖刚想离席,就听老二中元慢腾腾地开口道:「爹,娘,二娘,大哥,现在已经是九月底。」

何家人突然集体陷入沉默,表情各异,何家家主的表情最为复杂。

半晌,何爹咳嗽一声:「九月底了呀,是该准备了。」说著,眉头却紧紧皱起。

「要多少钱?」守根似乎早就知道弟弟有此一说。

何中元盘算一下,道:「作为童生,我需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及四月的府试和院试,都通过了才能获得秀才资格。可在这之前,先得花钱请廪生给我具保,这约莫要花二两银子。通过府试,即可参加提学道在府城举行的院试,也就是说我不必跑两个地方。如我能顺利通过这次童试,取得秀才资格进入府里的官学,连路费加头年生活费,约莫十两银。」

「十两!」耀祖叫。

「十两?够不够?」守根问。

中元不屑地瞥了眼老三,转头对著大哥恭敬道:「约摸够了。如能进入府学,我必定努力读书争取廪生的资格,这样每年可得八两三钱的生活补助。如不能取得廪生资格,我给人写信抄经也能熬到乡试的时候。到时如能取得乡试资格,还烦请大哥再担待一二。」

守根低头,算自己床铺下的存银有多少。

何爹看向大儿子。

何家两位夫人也看向大儿子。

何家大儿子守根,全家的脊梁骨。何家每个人都清楚,虽然家主是何爹,但真正撑起这个家的却是长子守根。

其他几个兄妹也看向自己大哥。不过中元是期待,清韵是尊敬,耀祖眼光里却含了些埋怨。

何爹又咳嗽一声,和声道:「守根,你能凑出多少?」

守根抬起头,「爹不用担心,自还完欠债后,这两年我一直在给中元存赶考的钱。去府城考秀才的钱差不多够了。」除了我欠三刀的钱一个大子没还外。

何爹点头,面上露出微微喜色:「这就好这就好。中元今年就没赶上,我还担心他明年也去不成。童试在明年春,如果钱凑齐了,收拾收拾也该出发了。」

「是,我准备在来月初就出发。」

「好孩子,何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如果你能考中秀才,娘就是死了也开心啊!」

大房何姚氏抚著次子的肩膀激动道:「你去忙吧,好好准备准备。娘和你二娘这两天就给你赶制件袍子,府城不比这里,那里的人更重衣冠,府试一过,你就是知府的学生,到时别给人瞧不起。你在外面看到合适的鞋面也买上两副,我让你二娘给你做两双鞋子。」

「对,对。」何父及二娘侍妆也连声附和。

何姚氏说完,又转头对坐在侍妆及她中间的幼的女说:「清韵啊,如果你二哥考取秀才,你也不用担心嫁不到好人家,以后也不用过苦日子了。不过想要嫁个好人家,你就必须要有个闺秀的样子,从今天起,你不准再给我出门,听见没有?」

「大娘……」清韵不依。

何姚氏一瞪眼,清韵顿时不敢作声,心知她娘肯定不会帮她。于是低头前偷偷瞟了眼最疼她的大哥。

守根对小妹笑笑,心想城里这段时间有点乱,不让她出门也好,也就没有反驳母亲。

见大哥没为她出头,小清韵嘟起嘴,暗地里诅咒二哥考不上秀才才好。

本要离席的耀祖此时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当一声踢开椅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耀祖!你这是干什么?做给谁看呢!」何爹怒声喝斥。

二娘侍妆眼光复杂地看向这个亲生儿子,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耀祖扶著门框转回头,眼圈有点红,盯著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没什么,我去找小巧。」

说完转身,却还是忍不住低低说了声:「偏心鬼。」

何爹怒,刚要怒斥三子,却被长子拉住衣袖。

耀祖趁这个机会,溜了。

「这孩子,一直都这么毛毛躁躁的。上次他就说做生意做生意,你给了他五两银子吧?结果呢?出去一趟不但一个铜子没赚到,相反还把本金赔个尽光!如果不是他赔了这笔钱,中元需要等到明年去赶考吗?」

「做生意?我看他是拿去赌了吧。」老二中元冷哼。

「中元!」守根一瞪眼,随即转头安慰父亲道:「爹,话不是这么说,耀祖有向上的心总是好的。生意嘛,总是有赔有赚。那五两银子就当给三弟买个经验,等下次他就知道什么路是不能走的,什么人是不可信的。」

「哼!什么向上心?我看他不赌就好了。而且他哪是做生意的料子?下次?下次让他自己掏本钱。家里能有多少钱给他赔?让他踏踏实实的在林场工作,他又嫌苦又嫌赚钱少。那孩子!」何爹怒其不争,不住摇头叹息。

二房侍妆不便开口,暗中拉了拉大房的衣袖。

大房何姚氏意会,开口做和事佬:「相公,算了。耀祖还小,等他娶了媳妇也就安定了。」

「小?都十八了还小?他大哥十三就拿工钱回来养家,他十六才进林场。两年来,拿回来的钱还没老二给人写信抄经的多,而且他又不像老二是个读书的料子,要不是你们一直宠他,他现在……」

「爹,耀祖是老么,难免依赖心重点。家里不缺他那两个钱,只要他不往坏道上走就行。况且就像娘说的,等他成亲搬出去住后,自然知道养家糊口的重要。」

二房侍妆连忙点头。

何爹看大房还有长子都开了口,也就不再说什么。

「娘,二娘,你们在家里给中元准备下行李,有事就去刘东家那儿找我,我先走了。」

安慰了三位爹娘,摸摸小妹的脑袋瓜,守根出门了。

随之,中元也去了城隍庙。家里的事向来不需他操心。

「大哥!大哥!」

守根回头,看到后面小妹拎著裙角追了出来。

「娘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守根拿这个被他宠坏的小妹妹没办法。

「大哥,」清韵拉住他的衣角,小脸红红地道:「你这段时间有没有看到三刀哥?」

守根微微皱起眉头,「爹不是三令五申地跟我们说了,不要在别人面前提我们认识三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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