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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箩姑娘(17)

田箩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正一点一点地泯灭下去。所以,当她凭着酒意开始冲着眼前忽明忽暗的人影解着自己裙子纽扣的时候,心里是抱着满腔的绝望的。

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太子,那个可怕的磨人精,捏得紧了的坚持,不就为了这个么?她不在乎。她田箩从来不是三贞九烈的人物,从来能屈能伸地活了这些年,这副身子,谁想要,便拿去。根本连考虑的必要都没有。

早该这样做,早该这样做!

她其实并不很肯定眼前的人影是谁。只铁了心的要献身,那人影一开始站着都不动。她每次欺上前去,就立刻被推了开来,再上前,再被推开。力道一次比一次发了狠的推。推得田箩也恼了,一弯腰捡起地上的裙子往身上套。不愿意拉倒,找别人去。她倒是不信送上门了的竟然还有人嫌弃。

也不过才一转身,便被一股力道一推,整个人就狼狈地摔在了铺着长长绒毛的地毯上。接着发生的事,反倒在她的预料之内了。

酒精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她完全记不清楚,只依稀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喃喃:“田箩,你这是为了出国干的蠢事?”

田箩由心里翻腾着一股烦躁。出国,出国,出国,全世界都逼着她喘不过气来。她便堵着一股怨气,回答得理直气壮:“谁说我要出国?我不出了!”

那个声音立刻就消失了,再记起的,就都是喘息声,和她疼得难受的呻吟。

田箩一个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醒来,宿醉加上浑身的疼痛,让她几乎求死不能。豁出去了,反倒心里平静了。彻底地死了心,再也不闹不求不盼。反正,日子也便这样了。

过去看过的小言里说:“这世上许多事都在经历着由盛而衰的过程,通常□过后,便是令人惋惜的萎靡。”田箩便在这样的萎靡里沉沦着,估摸着这个暑假,大约也就在这样的萎靡里耗尽,却突然的那个把她逼入绝境的人,令她痛不欲生的人,出现在她家的客厅里,眯着眼坐在沙发上,一副吩咐佣人般的语气对她说:“田箩,我想吃饺子。”

她觉得这人真是幸福,从来只需要顾着自身的喜乐。她站起身要喊保姆,坐在沙发上的人又说:“你煮。”

看,她连话都不必说,多好。这便是她的角色了。认清了,其实也没什么必须坚持不可的理由。站起身到冰箱里拿了速冻饺子给煮了精致的一小碗,还细心地给配了陈醋。一块儿端上桌放着。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发一言地吃。吃得很慢很仔细,却始终不曾停下。等一碗饺子都吃完了,他站起了身,直直地看着她,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半晌,说:“果然,饺子必须得要过年吃,才会好吃。”

田箩张了张口,想说春节吃那饺子是保姆手擀的皮,和速冻的饺子那没法比。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是他大少爷不让她喊保姆,非得她自己折腾。怪不得谁。

她话到嘴边往回吞,他却发了少爷脾气。一把将她掼到沙发上,一副忍了许久的样子,低头便狠狠堵上她的唇。

田箩还能尝出他嘴里淡淡的酸酸的醋味。那酸味一直顺着食道往胃里滑,激得田箩一把推开了他,伸手就想往下打。看到他的表情,又堪堪停住了手。

他始终睁大着眼,盯着她的眼神,连田箩都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心里紧得难受,他突地一笑,放开了她:“姐,我真的是,小瞧你了。”

他站直了身子,轻轻拍着领口些微的皱褶:“不就出个国么?你至于么你?”

是啊,至于么?不就是出个国,不就是离开他而已。

田箩也跟着嚯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其实也依然轮不到她开口。

他已经把领口的皱褶都拍平了,漫不经心地望着她:“你以为我真在乎?要走就走吧。”

最终连道别都不曾。

那便是他们的再见。

坚持了许久,本以为再没有希望,本已经一再地放弃,结果却峰回路转。

在白云之上,几千米的高空,把地面的空气都隔了个彻底。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连她一直在国外的爹都专门请了公休回来帮她收拾行李。

唯独是他,一直到最后,他都再没出现。

他说,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语气漫不经心地轻蔑。

在她决定要走以前,甚至在她踏上飞机之前。她都一直百分之百的确定,他不会让她离开,无论如何都不。

可是,她此时却已经在万里高空之上了。

他其实,是真的不在乎。

可是,她还是一点,也不生气。

旁边有一方洁白的纸巾递了过来,有人用英文对田箩说:“小姐,擦擦脸吧。”

“谢谢。”田箩说这话的时候,连嘴角都在微微颤抖。

她不生气,她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对一个人的包容如果超出了极限,那便是爱了。

(21)

要说后悔,田箩回国以后,曾无数遍的想过,究竟自己当初那般坚持的要出国,是否她这20多年来,做得最错的一次决定。如果,如果不去,就不会认识莫小白;如果不认识,就不会有这深入骨髓的伤心。

她带着许多的眼泪,到温哥华,希望那里的暖阳,能把眼泪晒干。却偏偏碰到了温哥华60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不停地下,不停地下,把眼泪统统都变成了冰,越来越冷,越来越重,终于积成了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在田箩心底,连心也跟着结了冰,变得硬如坚石,不得不背着这坚硬的重量,离开那个号称温暖的冰冷国度。

因为害怕会伤心,所以要离开,以为从此可以忘却。最终仍是伤透了心,不得不逃回曾经坚持着要离开的地方。人生是否本该如此戏剧?老天爷注定了要给你的伤,无论走到哪,因为谁,最终仍是会一笔一划,一分不少的刻在身上,透入骨髓。

在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她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面对尤殿。到溃不成军地从温哥华撤离,她又曾觉得,莫小白会在她的生命里,成为真正的过去。

最终,所有的以为和觉得,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其实一个人,真正放弃了期盼和心动,就会发现曾经自以为的坚持,不过是一场幼稚的游戏。

不盼,不求,日子便会过得顺畅而舒心。只是,她好不容易,把伤都埋进了骨血里,却为何现在才要,挖出来看个明白?

田箩觉得尤殿半诱半哄半威胁的逼供方式让她无所适从。好不容易以为躲过了,又一副要把她剥皮拆骨的样子,仿佛欠了他八百年的债务没还似的。事实上,被欺负的人一直是她不是么。

田箩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手机恰恰在这种时候响起,是响亮的斗地主音乐。田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甚少设置来电铃声,大多时候都是手机默认的系统铃音,这个声音,一度在她的手机里消失,最近才刚再次出现。

手机离她的距离有些远,在衣帽间门口的小几上,离尤殿却极近。田箩抖了一下,想要跳起来去接,又怕刺激了某人的脾气。正犹豫着,大少爷已经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便毫无兴趣般,一个转身,出了房间。

田箩反倒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又刚发生了那样翻云覆雨的事情,接了,该说什么?

这算不算,是一种刻意的背叛?他让她那样的痛,那样的痛。她以为这一生,他不会再回头看她一眼,他却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求再一次的机会与开始。

她其实心里很乱。说不恨他,是假的,当然是假的。那种痛,腐蚀着心脏,久了,成了一种习惯,岂会那么轻易地愈合?

盯着忽明忽灭的手机灯光,油然而生一种报复的快感。田箩站起身,到浴室洗了个澡,再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化了个精细的妆容,才把东西一件一件收回包里,斗地主音乐开始时很规律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后来便听不见了,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她穿过客厅往玄关,尤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电视看人物访谈的重播。电视里的人正慈祥地抱着一个四川灾区的孩子,在回顾一年前惊心动魄之中某某师到某某师的联动大军调配工作的形成与危机,一派的叱咤风云。田箩便站停了细细的端详了一会电视里的人,觉得尤家老爷子这些年越发地精减了,许是工作越发忙碌的关系。小时候还能偶尔蹭到跟大领导一块吃顿饭,他总是如电视上这般和蔼地一一细问尤殿的学习、生活,却只是问,很少给予意见横加干涉。后来便越来越难见到,近几年更是只偶尔在新闻里才能看见。

田箩抱着讨好心态,一手指着电视里的人,巴巴地笑着说:“尤殿,等你放暑假了,我陪你一块到部里看看去?”

坐在沙发上的人,原本连余光都不曾给她,这会听见她这么说着,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回了目光,一哼。

田箩搭话不成,也没了兴致。弯下腰穿好鞋,临出门前觉得应该跟主人道别,边按开电梯,边回过头,正巧碰上尤殿的目光。他看她回头,立刻就把眼神飘开了,一点道别的意思也没有,拿着电视遥控器狠狠往上加了几格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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