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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箩姑娘(23)

周年,他定义的周年很怪,是她稀里糊涂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临晨第一次向他表白的日子。

周年,也不过仿佛是一转眼的事。

周年……

田箩就势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台历,忽然被针扎了一样,拼命用空着的一只手,在自己包里翻。

莫小白在推去检查之前,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护士用医用小塑胶袋装在了一块,整包交给了她,被她随手塞进了包里。

终于找到了那个医用塑胶袋,单着一只手,好不容易才解开,田箩把里头的物品一样一样往外拿。男用手表、车钥匙、钱包。再翻,已经没了。却鬼使神差一般,毫不放弃地打开钱包,终于在夹层里,翻出一只朴实而精致的小纸袋。淡亚光的条纹纸质,角落里印着特有的品牌LOGO。

田箩抓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床上一倒,一枚晶亮的戒指,无声无息地落到了莫小白盖着的被子上。隔着薄薄一层洁白的医用被褥,恰好停在他的胸口。

田箩俯下身,把头靠在床缘,紧紧盯着那颗粉色戒指。晶亮的光刺进眼里,刺得她有些晕眩。

他的母亲,他的下属,他身边的人,似乎都认识她。

他无论如何要在昨日赶回来。

他在临晨一遍一遍打她的电话。

他的下属说:“田小姐,莫参赞带回来的东西,您见着了没?”

他在分开以后这许多年里,依然记住了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他在回国以后跟她重逢的第一个早晨,就对她说:“箩箩,我要跟你结婚。”

他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他没有把它记在电话簿里。

他把她,记在了心里。

(26)

温哥华的冬天,一点也不温暖。圣诞节前就已经持续好几日的大雪,直下到圣诞节,也依然没有消停的迹象。

温哥华号称是一个温暖的城市,田箩却在暴雪中迎接她的白色圣诞。米娜最终也没能收到Bart的邀请函,但也丝毫不影响她跟社团里的意大利帅哥约会的热情。临出门前,米娜还不忘笑着提醒正在换衣服的田箩:“记得自备小雨衣。Bart可不一定那么贴心。”

田箩彻底地无语。这段日子Bart对她的追求已经日趋明显,甚至到了跟她上同一门选修课的程度。这个希腊贵族声势浩大,每每田箩一进教室,就已经有Bart党羽等候在侧,直等得田箩入座,就立刻占据她左侧的空位。Bart则总是踩着上课时间到来,挥退他的党羽,跟田箩保持着隔一个空位的距离,永远安静地坐在她的左侧,直到下课,再离去。田箩偶尔做课题在研究所呆得太晚,回宿舍的路上,身后总会跟一宾利,开得极慢地为她照着前方的路,直到她安全抵达,那车才会调头离去。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Bart本人却始终没有正面与她有过接触,除了曾经亲手交给她一张圣诞邀请函。

对于这种浪漫到了极致的追求方式,因为非常符合少女们的公主梦,据说是Bart无往不利的杀手锏。一个希腊贵族,风度翩翩要钱有钱,要迷倒一个充其量算是东方芭比的甜美少女,几乎应该属于没有难度的挑战。

可惜,这个东方芭比是可以坚忍不拔地陪在不可一世的太子党身边数年都未曾崩溃的田箩小姐。

田箩看着被自己压在一堆原文书籍里几乎隐没的邀请函一角,叹了口气。

米娜听她叹气,笑得更欢:“没准备?放心,我有。”说着从自己的小包里抽出一片薄膜,顺手塞进了田箩挂在门边衣帽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欢呼了一句:“不用谢我。”出门去了。

田箩有些哭笑不得,正巧电话响起:“田小姐,我已经到你校内的咖啡厅门前了。”

田箩答应着,套上大衣也出了门。根本没有要去参加任何活动的打算,只是因为爸爸托国内给带了东西来,所以去拿罢了。

见着人,田箩倒愣了愣。不是原本约好的王秘书,但此人她却是熟悉的,那一次她为了留学的事昏了头的冲到部里去找尤家的那位人物,就是眼前的这一位,让她留下的材料。

这一位见着她,却并不急着走。笑眯眯地自我介绍:“田小姐,王秘书临时陪领导参加公务去了,所以托了我来。令尊挺关心你的近况,特地托我仔细问问。你可以叫我林叔叔或者林秘书。”一顿,指了指身后的咖啡厅:“坐下聊?”

田箩只能点头,跟着进了咖啡厅。心里却觉得颇怪异。就她所知,父亲与这位并没有私交,要说工作上的交集,也不至于到对她嘘寒问暖的地步。

这一位似乎颇理所当然:“加拿大的生活,习惯了吧?”见田箩点头,又细细问起研究所的点滴来。所问皆是熟门熟路的问题,貌似对田箩的情况了若指掌。

田箩更觉怪异,答得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对方感觉到了,非常和蔼地一笑:“田小姐,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我也就受了领导的指示,所以问得详细些。汇报的时候,总好有个谱,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田箩自然明白他口中的领导指的是谁。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上一次那般莽撞的事,自己之后觉得欠了考虑,却已经后悔也来不及了。又不好巴巴地再跑去道歉一次,只能憋屈在心里。

林秘书见她左右不是的劲头,倒被逗乐了:“领导也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怕研究所安置得不好,或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才关心问问的。领导拿着你的材料笑着让我给办的时候,还顺口夸了田小姐打小成绩就特好,属于可造之材。”

原本说了是指望田箩能安心,田箩却几乎石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跟其他的交换生不一样,难怪能这般受尽礼遇!

自己是糊里糊涂,竟以为这事就这么搁下了。如今落得个尴尬的处境,要道谢也不是,要拒绝未免也太迟了些。

“对不起,因为我,竟然添了这么多麻烦……”田箩呐呐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秘书摆了摆手:“不必要这般客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领导让我带了话,田小姐,那孩子有时候是任性些,做事把不好方寸。多得你这一路关照了不少,这点人情,田小姐你应得的。”说得极其自然,就像谈论天气一般。

田箩听得一堵。觉得这几日温哥华飘着的大雪,直灌到了血脉里,冰冷刺骨。

原来,竟是托了某人的福,才被人安排得如此处处到位,事事顺遂。枉费自己还一门心思的,自以为走出了围城。

花了三年的时间,不断地付出再付出,直到连心都交出去了,什么也没剩下,却最终换来了一句“应得”。对他来说,她,原来只是一个“人情”。

林秘书的手机响了。他匆匆按断了电话,把一只纸袋子往田箩面前一递:“田小姐,这是另尊让带来的东西。我还有公务,就不多聊了。希望你多保重身体。”站起身,看了一眼田箩煞白的脸色,叹了口气:“田小姐,人有时候,需要守着本分。尤其是我们这些在领导身边的,一刻都不能逾越了。”一顿,又说:“你还年轻,别想太多。大好的前途,好好把握。”

林秘书走之前结了帐,非常客气地与田箩握了手,才离去。田箩提着东西从咖啡厅里出来的时候,天几乎就已经黑透了。刚停了没多久的雪,这会儿飘飘扬扬,又开始下了起来。

圣诞节,校园里四处是装饰着明亮霓虹灯的圣诞树,虽然耀眼,也避不过终将被雪逐渐覆盖的命运。天地间一片的白芒,三三两两过路的学生,都捂紧了帽子快步地跑着。

“人有时候,需要守紧了本分。”这话,林秘书说在最后。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领导带来的话,还是出自他本身。

果然是滴水不漏,田箩何尝会不懂得这其中的规则。

是她没做好本分,是她逾越了。花了三年,最终干了件傻事。把自己的心给丢了。即便如此,太子就是太子,轮不到她摆布,更轮不到她肖想。

她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太子身边的仆人。说好听些,便是“关照”。其实,也就是个保姆。那个人,她田箩,肖,想,不,起!

雪越下越大,路上已经没了行人。

蒙可的电话打进来,被田箩按断了。一切与那个太子有关的,她都想逃开。

田箩走在大雪里,也没有打伞。雪花飘到脸上,化成水,再瞬间风干。连眼泪,其实都是不必要的奢侈品。

快到宿舍楼下,老远一溜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是那部熟悉的宾利。

管家给Bart撑着黑色的大伞,那个希腊贵族站在伞下,风度翩翩:“淑女不该在这样的日子里落单。”

是的,就算不是淑女,也不该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在这冷得入了骨髓的寒意里,因为越来越冰的心脏,从此失去温度。

田箩根本连拒绝的欲望都已经失去了。小天使,机器人,水果妹妹,猫女郎,跟着Bart在他的party里,把各式各样的怪物都看了个遍。当然,也让酒精在身体里沸腾个遍。

管它是不是试管,鸡尾酒混着喝,果然才是最棒的驱寒品。如果连心脏都结了冰,还有什么比麻痹,更能让血液沸腾?

她也不过,仅仅想要得到一丝的温暖罢了。何须,千里迢迢,从自己的国度里,跨过13个小时的时差,派人来粉碎她那最后一丝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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