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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一对(21)+番外

最近有人跟我说,《第十二秒》这篇文女主都死了,其实不适合归类为“言情”。但我不这么想。我一直认为爱情有很多种,描写爱情的方式更是有很多种,不需要拘泥于写男女主腻腻歪歪长相厮守。赵亦晨和胡珈瑛的爱情是我最羡慕的那种,平淡,真实,踏实。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并没有写出这种感觉。但就和《风暴眼》一样,出现“飞来横祸”之后,赵亦晨不仅失去了太阳,也开始怀疑从前的阳光。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其中有一些是不愿让自己的爱人知道的。我们当中也很少有人能够按捺住想要寻求真相的心,哪怕深知自己有可能会被真相伤害。赵亦晨就是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更何况,他是刑警。

长久的分离和天人永隔都会改变一个人在你心中的模样。很不巧,这两者我都体会过。魏翔的话也是我想要说的。

如果过去九年的寻找都不过是执念,那么现在的追查就是赵亦晨为了让自己明白:接下来的几十年光阴里,他究竟是该爱她,还是该恨她。

第19章9-1

一九八八年初,马老头倒在了许菡杀死大黑狗的巷子里。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四肢抽搐,翻着白眼,口吐白沫,鼻青脸肿地在巷子里躺了一个晚上。许菡拽住他的衣服,想要把他拉起来。可他太沉,她根本拉不动。她流着眼泪,闻到他那件军大衣潮湿酸臭的味道,还有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腥臭的气味。

她没能把他拖出巷口。

两个男人突然冲进巷子里,抓着她的胳膊,捂住她的嘴,把麻布袋往她脑袋上套。她不要命地挣扎,对他们又抓又挠。巴掌抡上她的脸,她左耳一阵嗡鸣。

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跑到巷子口。她看到老裁缝慌慌张张冲出来,抱走了他。

然后,她的视野一黑。

麻布袋罩住了她的脑袋。

许菡被装在麻布袋里,扔到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有水泼下来,砸在她身边。水花飞溅,濡湿了袋子。她听到有人咳嗽。起先是微弱的声音,后来又发出一声咔咔怪叫。她知道那是马老头。她缩在麻布袋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重重踢了她一脚。隔着麻布袋,正好踢中她的脑壳。她视线一震,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变了蓝色。那人扯开麻布袋,把她拎出来。她摔在蓝色的水泥地上,磕掉了一颗蓝色的牙齿,流出蓝色的血。

马老头趴在她身旁,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脑袋底下有滩蓝色的水。他也是蓝色的。

“这是你从谢老那儿买来的丫头?”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走近她,她看到一双蓝色的鞋子。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拿着一块沾了汽油味儿的布,擦干净了她的脸。刚才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操着东北口音,还吐了口浓痰:“还行。带回去洗干净检查一下,没病就送去洗脚店。要还是个雏,你欠我的钱就算免了。”

揪着许菡头发的人便使了点劲,拽住她的衣领往后拖。粗粝的地板磨着她的胳膊,她的腿。她徒劳地扭动一下胳膊,满嘴的腥气。

“不行、不行……”她看到马老头哆嗦地爬起来,一路爬到那个人的脚边,抱住了他的脚,“这是我亲孙女儿啊……你放过她、放过她……求求你……”

“亲孙女儿?”那个声音问他。

“放他娘的狗屁!”另一只脚把他踹开,冲他脸上啐了口唾沫,“都说是捡来的!老不死的这是看上那小女娃了——”

马老头倒在他脚边,发着抖的手慢慢伸出来,还去抓那人的裤腿。

星星点点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他一手抱着脑袋,扭动,挣扎。就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许菡看到他眼角的血。红色的血。

他抓着那人的裤腿,疼得蜷紧了身子,颤抖着嘴唇,一直在说:“真是我亲孙女儿……真是、真是……”

许菡便呆呆地看着他,记起她发现女婴那天,他掐断了女婴的脖子。

争不过他,许菡便发了疯地对他又踢又打。

“不要打了!”他拧着她的胳膊,堆满了皱纹的脸被她抓出一道道鲜红的口子,“我们根本救不了她!她死了我们还能多讨点钱!”

她却只是打他,踢他。她什么也不听。

“丫头、丫头!听我说!”扒开她瘦得一拧就断的胳膊,马老头扯着脖子嘶吼起来,狠狠推了一把她的肩膀,把她推得跌到地上,蹭破了膝盖。她爬起来,忽然便坐在那儿不再动弹,漆黑的眼睛望着他怀里那吊着脖子的女婴,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膝盖冒着血也不喊疼,丢了魂儿似的僵住了。

马老头跪下来,跪到她身前。

他说:“丫头……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曾景元那帮东北佬天天过来催债……我们再还不了钱就要被他们活活打死……”

“那是你活该!”她原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却突然尖叫起来,扑到他跟前,一个劲地打他,“本来都帮你戒了……是你活该!你活该!”她喊哑了嗓子,眼泪淌出来,淌进她的嘴角,又和着血,摔进那婴儿的襁褓。

“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啊?!”他顶着一脸的血花,推搡着她的肩,唾沫星子飞上她的脸颊,一张嘴便是满口的腥臭,“等你爷爷我死了,他们就把你逮进洗脚店给人打给人操!你晓不晓得啊!?”

她想,现在他真的要死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她抓着自己被揪紧的头发,疼得眼泪直淌。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曾少,这女娃会讲话。”

她埋下脑袋,流着泪,颤抖地喃喃自语,嗓音细弱蚊蝇:“求你保护我……”

“不是个哑巴啊。”被马老头抓住裤脚的人笑了笑,“过来。”

站在许菡身后的男人便拎起她的衣领,把她扔到了他的脚边。

她扑在他脚尖前,歪着脑袋,看到马老头的脸。他缩成一团,还睁得开的那只眼只张开一条缝,玉米粒似的牙齿被血染成了红色。她被他捡到那天,可能也是这个样子。像一条脱了水的鱼。濒死的鱼。

“爬起来。”站在她面前的人命令。

许菡撑着胳膊爬起来,抖成了筛糠。

“自己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说话。

那人挪动一只脚,踩上她撑在地板上的手,抬起脚跟,见她缩起身子,慢慢地碾:“说。”

“许菡……”她哑着嗓子,“我叫许菡……”

“哦,不姓马。”抬脚松开她的手,那人又问她,“听别的乞丐说,你还会写字。挺聪明,是吧?”

她缩回手,低着头,没有吭声。

然后听他继续说:“这样,你想法子给我弄个比你小点儿的丫头来。我送去给牙子卖了,就算你们还了钱。干不干?”

仰起脸,许菡看清了他的模样。剃着光头,眯着眼睛,嘴有点歪。额头上还有条狰狞的疤。

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条狗。

第二天,一个母亲牵着自己五岁的女儿,走到街口的菜市场买菜。

刚踩上台阶,女儿就晃了晃母亲的手,抬起小胳膊指向一旁:“妈妈,我要看姐姐折纸。”

母亲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岁,穿着干净的棉裤和小袄子,坐在一个菜摊旁的台阶上,正低着头折纸。她脚边已经放了几只纸灯笼,还有小纸鹤。都是用红彤彤的糖纸折的,模样很是漂亮。

扭头看了眼那个菜摊,母亲见青菜新鲜,便松了女儿的手,“行,那你就跟姐姐在这玩,不要跑远啊。”

目送女儿跑到小姑娘身旁,她才走上台阶来到菜摊前,拎了一把菜苔:“老板,今天菜苔怎么卖?”

老板报了价钱,给她称好装进袋子里。

她又挑了几颗小土豆:“再拿两根葱给我吧。”说完就探过脑袋冲台阶那头喊,“雯雯?要走啦,跟妈妈去买鱼。”

没有人答应。

猛地抬起头来,母亲扔下手里的土豆,跑到外头的台阶边。

两个小姑娘的身影早已不见。

“雯雯?!”她顿时慌了神,左右张望着,手足无措地大喊,“雯雯?!”

末了又冲回菜摊边,瞪大眼睛问老板:“我家孩子呢?!”

“孩子不见了?”老板一脸茫然。

“她不是跟你们家孩子在那里玩吗?!”

“不是,你别急,什么我们家孩子啊?我都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

人群聚集过来,母亲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坐那里折纸的不是你们家孩子?”没等老板回答,她便抱住脑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神情恍惚地念起来,“雯雯……雯雯……”

周围嘈杂声渐起,她突然就丢下手里的包,发了疯似地拔腿往外跑,边跑边哭喊:“雯雯——雯雯——”

街头巷尾,只有她歇斯底里的喊声,无人应答。

远处的巷子里,许菡拉着女孩儿的小手,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另一只肉嘟嘟的手里还抓着她给的纸鹤,女孩儿磕磕绊绊地走着,忽然回头望了一下,又抬起脑袋去瞧她:“姐姐,我好像听到妈妈在叫我。”

许菡不做声,从兜里掏出一只纸叠的小青蛙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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