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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初代同人)再见西蒙(34)

她抽出自己腰间揣着的弹夹,将它甩到了鞋柜上,抬眼看向他:“亏我那么相信你——要不是听强尼亲口说出来,我根本不会去怀疑你!”

刺耳的话语敲击着耳鼓膜,在某一瞬间科扎特想要闭上眼睛,他觉得他不能面对卡列琳的眼神——就好像他背叛了同伴,他清楚这是很难被原谅的事情。不过他也清楚这个时候他不能退缩,逃避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糟糕,更何况他相信卡列琳,相信他能说服她继续信任自己。

“我很抱歉,卡列琳。”因此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语态庄重而恳切地启唇道:“但即使是工人——我们也是一体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谁能孤立存在,没有人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是对等的,卡列琳。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获得别人的帮助,所以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语罢,他停顿了片刻,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正如他猜想的一样,卡列琳适才偏激的表现本就是一时在气头上无法受控,而他的话已经让她慢慢平复下了情绪,眼神也愈发地镇静下来,只是她依然微眯着双眼与他对视,这暴露了她对他的不信任。

“而且这关乎福罗伦萨一个阶层的利益……如果成功了,”知道是时候揭出底牌,科扎特缓缓出声,眸色略略一黯,双目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鲜见地显得深邃了几分,唇齿间溢出的轻调仿佛耳语,“你明白我们会得到什么。”

他见到她神色略微一变。

卡列琳直直地凝望他半晌,才忽然松了松紧绷的双肩,别开了目光。

科扎特了解这意味着他快要成功了。他拾起被她扔到地上的围巾,低着眼睑拍了拍上头沾上的一点灰尘,重新望向她,眼眸里不见分毫的退却或担忧。

“相信我,卡列琳。”他说。

褐发少女合上了眼帘。沉吟数十秒,她问道:

“其他工厂的罢工活动都是强尼暗中带动的?”

面前的红发青年点了点头。

“你有几成把握?”

“不考虑其他因素的话,我们还能坚持七天。”交代出实情,科扎特不禁皱了皱眉,“问题就在报纸的宣传力度加大的同时,也会增大我们的负担——太多厂商要撤单和要求赔偿了,这一部分的损失基本不可预估。”

“可现在真正开始实行罢工的工厂还不到福罗伦萨工业区的一半,”她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围巾圈上脖颈,又低头理了理风衣的衣襟,“只能从两方面下手了,我们要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跟我们有生意来往的厂商那边交给我,你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鼓动剩下的工人参与罢工运动——另外,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

一愣一愣看着她的举动,科扎特正准备问她这是要去哪里,却又被她的问题引去了注意力:“除了工人和我们两个以外,没有其他人。”

“很好,”卡列琳由口袋中取出一条发绳,抬手麻利地用手指梳理了一番头发,像往常那样绑成低马尾搭在左肩前,便转身打开门:“那么我会尽全力去做,这次只能允许成功。”

刚踏出大门半步,她又突然折返,掩上门回过头问他:“你确定工人的嘴都堵得严么?”

稍稍皱起眉,科扎特点头,“这直接涉及他们的利益,我想不会出现背叛者。”

似乎不大相信他的话,卡列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终留下一句“但愿如此”就又拉开门要离开——“等等卡列琳——你要去哪里?”科扎特赶紧拉住她,问出险些要被自己遗忘的关键。

“去找阿诺德。”瞥了他一眼,褐发少女拍开他拦在门前的手,拉开门任由外边的冷风灌进了屋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诶?阿诺德?”还愣在原地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等到科扎特注意到她已经走远,才徒劳地伸手:“啊,卡列琳——糟糕……”

忧心忡忡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科扎特暗自希望以卡列琳现在的态度去找阿诺德不会造成他俩打起来的局面,站在门口短叹了一口气。他小声地阖上门回到屋中,来到阳台远远望着褐发少女疾步远离公寓楼的身影,目送她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不过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他们居住的这幢公寓楼对面的一条小巷中闪出了一个人影。

抿了抿唇,科扎特走进房内拿下了衣架上挂着的外套,戴好帽子,亦关灯出了门。

弓着身子一面搓手取暖一面在巷口等待他的是强尼。见红发青年踱出公寓楼,强尼才放下心来,冲着掌心呵了口热气,待对方走近便问道:“怎么样?”“已经没事了。”对他微微一笑,科扎特安慰地点点头,诚挚地向他道谢:“谢谢,强尼。麻烦你和你的妻子了。”

“再怎么说您都是为了我们工人,不要紧。”禁不住也回以他一个笑容,强尼挺直了腰杆直爽地回应,“就是没想到卡列琳小姐闯进去的时候也吵醒了柯林,米歇尔吓坏了,她很担心儿子受到惊吓,还好最后没有事。”

“知道了是我做的,卡列琳就不会伤害无辜人。”唇边舒展开了然的温和笑意,科扎特低声呢喃,像是在告诉强尼,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她采取的方式可能极端了一点,但绝不会滥杀无辜。”

顿了顿,他合了合眼睑,稍微敛容,轻叹道:“不过,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卡列琳。一开始决定不告诉她的时候就想好了事情败露后利用她的办法——我这样算计同伴,还真是不配得到她的信任呢……”

街边弧光灯强烈的光线将他脚跟拖着的影子映得分明,参杂着雪花的冷风滑过颈脖,强尼可以看到科扎特身上那件酱色外套的衣角被风微微撩起。他低着头,额前柔软的红发像是要盖过眼睛,仅留下酒红色的眼眸中安静的落寞色彩,几点莹白落在眼睫上,融化成小水珠以后让人有种落泪的错觉。

强尼在平日里与科扎特的相处中常常看见他笑,却几乎没见过他此刻的表情。甚至是在去年瘟疫罢工的那一回,他也没在他表露出不解、难过的眼里瞧见过这种内疚和自责。

“科扎特先生,说句实话,您……”忍不住要开口,强尼张了张嘴,“您对卡列琳小姐有好感,对吗?”

红发青年偏首看向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并不否认。这种回应证实了强尼的猜测,他蹙起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视线左飘右飘,最后定在了自己的鞋尖上。

“我看人也不算准,可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要提醒您,科扎特先生。”他边琢磨着什么,边以不太坚定的口吻吞吞吐吐地说道,“您有没有想过……或许卡列琳小姐并不像您知道的那样——我是说或许您并不是那么完全的了解她——至少,至少在我看来,你们很不一样,真的。或许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您还并不清楚,我的意思是……”

“你是想说我们不合适吗,强尼?”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强尼尴尬地住了嘴,而后摊摊手承认:“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

“但是强尼,每个人都在改变。”科扎特不恼不怒,目光温驯地看了看他,然后转眸望去远处。黑夜如同幕布一般遮挡在福罗伦萨的上空,一月末的小雪像是碎末,摇摇摆摆地从黑暗的最深处遗落下来,拥抱沉默的大地,同福罗伦萨偃息的喧嚣一起睡去。他的声音太轻,仿佛要融化在这样的夜景之中。

“每个人都在不同的环境中改变。我们碰到不同的人,遭遇不同的事——可当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逐渐开始接触相同的世界……那么很多事情都会趋向同一个方向。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科扎特不是不懂强尼话里的意思。正如最初与卡列琳一起来到福罗伦萨时那样,他曾经担心卡列琳对自己有过多的不信任,导致她无法适应新的环境。同样,当时并不了解她的科扎特也应当心存怀疑,只是他并未这么做。况且他也明白,如果不是他一直以来对于卡列琳的绝对信任,也换不来她现在对他的相信。人们总习惯从对方过去的经历中来判断一个人,却忘了从接受开始去切身地感受。人们害怕伤害、欺瞒、恶意,怀疑与猜忌因而成了最顽固的隔阂。

而科扎特信奉的却不大一样。他相信人性中七分的丑恶与罪欲,相信三分的美德与仁慈,相信不可或缺的爱。没有哪一分人性能够被否认。如果说这些都本由上帝赋予,那么人性的恶之所以远多于善,定是因为上帝知道世间往往仅有稀少的事物才得到珍视。

想到这里,科扎特转过头冲着强尼一笑:“这就好像当初你第一次来工厂质问我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今天我们会合作一样,不是吗?”

前一刻还在考虑着如何反驳他的话的强尼一时噎住,耸了耸肩,只好作罢。

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在火车上,他曾在卡列琳·门捷列林脸上看见过的仇恨。

那个时候强尼就隐隐感觉得到,那样强烈的、无法被漫长的时间冲刷淡去的仇恨,终有一天会把那个褐发姑娘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

托尼制鞋厂的厂长杰克逊·托尼在早晨九点迎来了一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