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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18)

这日薛蘅望着坟茔边盛开的一丛野花,低声道:“二哥,是不是娘回来看我们了?”

薛忱心中一惊,他偷偷看看薛蘅,见她眼神发直,正怔怔地看着那丛野花出神,不禁心中发酸,道:“也许吧。三妹,你别胡思乱想,娘也不希望见到你这样。”

“娘……”薛蘅望着在山风中微微摇摆的野花,低低地唤了一声。

薛忱正要开口,忽见薛定“嗖”地蹿了上来,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叫道:“三姐!三姐!欺负你的那个臭小子来了!”

薛蘅浑身一颤,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薛忱瞪着薛定,道:“什么臭小子?!别胡说!”

“我没胡说!”薛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道:“就是以前来过咱们天清阁的那个姓谢的,不是他欺负了三姐吗?”

“阿定!”薛忱急忙喝了一声。

薛定嘻嘻地笑,“我正在山脚摆桃花阵,看着他闯了进来。他问我三姐有没有回来,我说关你什么事?他说想求见三姐。我听聂师叔她们议论,说三姐被他害得好惨,我就对他说:三姐说你若是想见她,就在这里跪着。他二话没说就跪下了。我就发动了桃花阵,把他困在那里。嘿嘿,三姐,我替你出了气,你怎么奖励我?”

薛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进草庐,关上了门。她一下子扑倒草垫上,只觉得心力交瘁,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陪着娘呢?

唯愿前尘往事,尽皆忘却。

门外,薛定吓得一吐舌,轻声问薛忱,“二哥,我做错了吗?要不要放那个臭小子上山?”

薛忱眉间如聚霜雪,恨声道:“让那狼心狗肺的小子跪着!不许放他上山!”

九三、苦无灵药治相思

谢朗在桃林中跪了三日,薛蘅始终没有出现。

到了第三日,他饿得头昏眼花,试图走出桃花阵,但走了十余遍,均以失败告终,只得继续摘些桃叶和桃花慢慢嚼着,聊解饥渴,吃罢仍旧在原地跪下。

这一日下起了雨,桃林中没有地方可以躲雨,不过片刻,谢朗便被淋成了落汤鸡。雨下了一天一夜仍不止歇,他又饿又冷,在树下瑟瑟发抖,眼前逐渐迷糊起来。

朦胧中,他似乎见到薛蘅的身影正向自己走来,不由喃喃道:“蘅姐……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只别、别不见我……”

可等他勉力张开眼帘,只有大雨仍在哗哗地下着,哪有薛蘅的身影?

他心中又痛悔又失望,加上饿了几日,终于支撑不住,咕咚栽倒在泥泞之中。

昏昏沉沉间,他渐觉酷寒难当,牙关也在颤抖,心中知道自己饥饿过度、淋雨过久,染上风寒了。这般熬了一盏茶功夫,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转时已是天露晨光,身边一人目光冰冷,正是薛忱。

谢朗顾不得四肢酸软,骨碌爬起,连声问道:“二师叔,蘅姐怎么样了?她身子好些没有?”

薛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冷若冰霜。谢朗急了,颤声道:“二师叔,蘅姐到底怎么样了?!”

薛忱将视线从他焦虑的面容上收回,拂了拂素袍,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二师叔,我、我想见蘅姐,我……”

薛忱一挑眉,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三妹她交游广阔,现在不定在哪里会什么张兄王兄。噢,对了,谢将军曾经说过她见谁都与你不相干,请问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谢朗羞愧得无地自容,讷讷道:“二师叔,是我错了……”

见薛忱的目光仍是十分冷漠疏离,他一咬牙,“卟嗵”一声跪下,眼神执拗热切地望着他,道:“二师叔,见不到蘅姐,得不到她的原谅,我绝不离开孤山!”

“随你的便。”薛忱抛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谢朗待他走远了,循着轮椅留下的辗痕往前走,可走不多远,眼前景色逐渐朦胧,“咔咔”之声不断响起,阵法变动,他又失了去路,只得怏怏地重新跪下。

所幸到了黄昏,薛定送来了几个馒头,一壶清水,还有一小瓶药丸。这小鬼神情郁闷地抛下这些东西后,哼了一声,便愤愤不平地闪身离去。

谢朗在后面连声唤道“小师叔”,薛定气哼哼地回过头道:“谢师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吧,我三姐不让我和你说话。”

谢朗忙问道:“小师叔,蘅姐她在哪?请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薛定眼珠骨碌碌一转,道:“你想知道吗?行啊,先给我这个小师叔磕三个响头吧。”

谢朗哪里还会跟他计较,马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薛定大咧咧地受了礼,见谢朗磕完头后满怀希望的望着自己,便笑嘻嘻道:“谢师侄,本来呢,三姐是不许我告诉你的,可是我看你很有诚意,就勉为其难破例一次吧。来,我告诉你……”,他慢慢凑到谢朗面前,忽然“咦”了一声,眼睛吃惊地看向谢朗身后,“三姐,你怎么来了?”

谢朗惊喜之下连忙转过身去,只见桃花灼灼,在微风中颤颤摇曳,哪里有薛蘅的身影?

他回头一看,薛定连影子都不见了。

谢朗苦笑一声,心里失望极了。

所幸他服下药丸之后,风寒渐祛,便仍旧老老实实跪在桃树下,心中企盼苍天垂怜,能让自己见上蘅姐一面。

一天、两天过去了,薛蘅连影子都没出现过。谢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又过了两天,薛忱忽然出现在桃林中,还带来了一壶酒。他给自己和谢朗各斟了一杯酒,俩人对酌,默然不语。

几杯过后,薛忱出了一会神,忽然开口:“明远,我问你……”

一句未完,他忽然又停了下来,谢朗道:“二师叔要问什么?”

薛忱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道:“你是涑阳世家子弟,阿蘅无父无母,身世飘零,你,会不会嫌弃她?”

谢朗放下酒杯,正容答道:“不会,我只会爱她、怜她。”

“她比你大那么多,还是你长辈,你不介意?”

“不介意,我只敬她、惜她。”

“如果有人中伤她,欺负她,你又将如何?”

“我护她、助她。”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将会被人耻笑,遭人唾弃,甚至一辈子都不能被大家接受?你们以后的路,会很难很难?”

谢朗轻声答道:“二师叔,我知道。来的路上我都想过了,以后,也许会很难,但,和失去蘅姐比起来,这些难又算什么?我不怕吃苦,只怕、只怕蘅姐不肯原谅我……”

“若是、若是……”薛忱忽然停了下来,神色扭曲变幻了几次,终于咬着牙说:“若是她曾经有过什么……不堪的往事,你,又会如何?”

谢朗全身一震,过了一阵,他才开口道:“二师叔,我说了,这些,和失去蘅姐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今生今世,若有人伤害蘅姐,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让这人生不如死!他们加在蘅姐身上的伤害越深,我就越发加倍地疼惜她。只要有我在,我就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停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师叔,蘅姐她……她到底……”

薛忱摇摇头,轻声道:“不,我也不知道。她是十岁那年,被娘带回来的。娘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我都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流这么多的血,当时我以为她已经死了。回到孤山后,娘把她安置在风庐,治了好久,她才活了过来。可是醒过来以后她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一年以后,我才又看见了她。”

他微微失神,想起他第一次正式和这个女孩子见面时的情景,那样瘦削单薄的身材,猛然抬头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流露着惊恐、戒备,还有隐约的敌意……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谢朗,道:“谢朗,阿蘅已经受过很多很多的苦。如果你没有勇气和她走到底,那就立刻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来招惹她!”

谢朗眼睛湿润,他咬着牙说道:“我要是因为这样嫌弃蘅姐,那我还是个人吗?!二师叔,你放心,即便、即便是蘅姐不要我,我也绝不放手!”

薛忱望着他坚定明亮的眼睛,微微动容。他沉吟片刻,忽然厉声说道:“谢朗,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他日你若做出对不起我三妹的事情,休怪我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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