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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26)

加上殷国一直在北方与丹族激战,国力损耗严巨,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方国土一寸寸落入叛军之手。

谢朗遥望南方,轻声道:“师叔,你方才所说这一役,莫非就是穆燕山率一千人,斩杀洪氏数千大军的天门山之役?”

“正是。”薛蘅微侧头,见谢朗眉头微皱,唇边不由涌起一丝冷笑,“师侄莫非怕了不成?!”

谢朗转头,迎上她的目光。他眼神澄澈,神情坦然,毫无躲闪与畏惧,轻声道:“我不是怕,师叔。真正的男儿,就应该不畏生死,将这一身热血洒于战场之上。”

他再望向南方,神情肃然,“我不是怕,我只是对这个对手很尊重。一个高手,若是当世再无可与他对决之人,那该是何等孤独之事。”

他微踏前两步,站在崖边,仰望晴天白云,朗声道:“迟早有一天,我谢明远,要与他穆燕山,在战场上一决高低!看谁才是这当世最杰出的将才!”

他越来越大声,说到最后,声音清亮、气势凛然。恍若面前就有千军万马、漫天烟尘,他要持枪纵马、浴血杀敌。

山风拂来,将他的声音远远的送开去,满山春色,在他这句话下越发灿烂。

天空中有一个黑点在不停盘旋,似是山间的雄鹰,在振翅翱翔。

春风拂面,谢朗站在崖边,仿佛有种乘风飞翔的感觉。薛蘅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哼一声,转身继续前行。

谢朗忙转身跟上。薛蘅走了很久,才忽然说了一句,“你现在还不是穆燕山的对手。”

谢朗问道:“师叔,您见过穆燕山吗?”

“没有。”

“那―――”

薛蘅很严肃地望向谢朗,“师侄。”

谢朗正容拱手,“请师叔赐教。”

薛蘅似是比较满意他谦逊的态度,嘴角勾了一下,闪过丝笑意,又迅速平复,说道:“你记住:穆燕山这个人,极擅先隐藏实力,迷惑对手,但一旦他发动攻击,那就是雷霆一击,将对手彻底歼灭,不留丝毫余地。”

说完,她不再看谢朗,继续前行。

谢朗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用心记住,又一路细想。等翻过了一座山头,薛蘅坐在路边歇息,他才凑了过去,满面认真之色,“师叔,我想好了,如果和穆燕山交战,得以不变应万变。”

走了这么久,不见谢朗出声,薛蘅也没在意。这刻见他这神色、这话语,竟是一直在琢磨自己那几句话,不由微带讶色看了他一眼,“你说说。”

谢朗极好兵法,又在北疆与丹族作战三年,积累了不少经验。此刻与薛蘅说起行兵布阵,虽然饥肠辘辘,却越说越精神。一番切磋,他发现薛蘅于兵法一道,竟似不输于任何一位将军统领。大部分时间是他在提出作战的方法,薛蘅说得不多,但只要她一说,必切中要点,让他得费些时间来思考,再改变行军策略。

二人这般“舌战”,竟似各自指挥着千军万马,沙场对敌。你按兵不动,我就引蛇出洞;你迂回作战,我就分段截杀;你调虎离山,我就瞒天过海。

这样边走边说,天近黄昏,二人才找到一处山洞歇脚。谢朗也不感饥饿,又

摆起了石头阵。直到薛蘅从附近打来山泉水,他仍蹲在地上摆弄着石头。

薛蘅低头看了片刻,慢慢将水囊递到他面前。

谢朗抬起头,见她望着自己,神色不再象前段时间那般冰冷,反而带着些许柔和,不由愣住。

薛蘅见他不接,柔和的神色顿时转为了不耐,将水囊往空中一丢。谢朗忙接住,猛灌几口,又指着地上的石头阵,“师叔,您看这样,可不可行?”

薛蘅唇边慢慢有丝笑意,“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

谢朗眼神越来越亮,离薛蘅也坐得越来越近。说着说着,他感到内急,边起身边道:“师叔,先停停,咱们等会再说。”

薛蘅正想说出新的布兵方法,见他竟要离开,便问了一句,“你去哪?”

谢朗随口答道:“方便方便。”急匆匆出了山洞。

他方便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又急匆匆跑回来,一屁股坐在薛蘅身边,摆弄着地上的石子,兴奋道:“师叔,我可以来一出水淹七军―――”

话未说完,他忽觉气氛不对,抬头一看,薛蘅已坐开很远,靠在石壁上合目而憩,脸上似有恼怒之色。

谢朗大奇,想不明白又是何处得罪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师叔,他不敢去打扰,只得闷闷呆在原地。

他“水淹七军”的妙计不能说出,这一夜憋得十分难受。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等薛蘅醒来,便又凑上前去,“师叔,你看我那水―――”

薛蘅瞪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大步出了山洞。二人重新上路,谢朗见她始终不开口,只得闷着头跟在后面。

走了许久,薛蘅终于轻声说了句,“你以水攻,难度太大。”

谢朗一喜,追上前与她并肩,问:“为何?”

这一重新开战,便又是大半日。二人渴了就喝些山泉水,饿了就挖些树根充饥。谢朗由防守渐转为进攻,薛蘅思考的时间渐长,话语也渐多。谢朗逼得急了,她也会亲自摆下石阵,以作演示。

谢朗有时不服,在旁指手划脚,薛蘅便会将眼一瞪,谢朗碍于她的长辈威严,只是悻悻收声。不过她也马上会耐心地讲出道理,与他分析一番,这一日下来,谢朗受益良多,竟不亚于实地作战。

天近黄昏,二人正说得兴起,雕鸣声划破长空。谢朗大喜,低哨一声,大白和小黑欢天喜地扑了下来。

自跳桥逃生之后,薛谢二人在丛林中潜行了一段时间,与大白、小黑便失散了。此时见它们终于找来,谢朗十分欣喜。但他一直是很严厉地训化大白,所以也只是伸手抚了抚它的颈毛。大白则亲热地用头拱他的胸口,谢朗笑着低头,耳中忽听到一句十分轻柔的话语,“到哪玩去了?弄得这么脏。”

“到哪玩去了?弄得这么脏。”

这声音带着三分疼爱、三分温柔,还有三分嗔责,谢朗恍恍然以为回到了涑阳的谢府。幼时的自己在外面玩了一身泥回来,几位姨娘惊天动地,太奶奶则会微笑着扯过自己,这般问。

可太奶奶的声音,终究是有几分苍老的,不会象这个女子的声音这般轻柔。这声音,就象春天的水草,蔓蔓滋生,摇摇曳曳,直缠入人的心底。

谢朗缓缓抬头,见薛蘅正将小黑抱在怀中,低头和它说话,右手则一下下,自头顶至双翅,轻柔地抚摸着它。

夕阳从西边照过来,将她的人笼罩在一片淡金色之中,她嘴角有着淡淡的笑,这一份笑容,让她的脸显得生动起来。

就象,云朵自碧空悠然飘过,象翠湖畔,春风吹落樱花似雨。

原来这个古板师叔,只要不板着脸,这样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谢朗在心中嘀咕了一声,目光又不自觉地扫了扫薛蘅的身材,忽然遐想:她身量看上去和三姨娘差不多,要是穿上自己给三姨娘买的那件浅绿色的绣花裙,又涂上五姨娘喜欢的胭脂,再―――

二十、遇险

正胡思乱想之际,“咕噜―――”他肚中传出一连串抗议的声音。

薛蘅嘴角笑容还未完全收去,抬头道:“我也饿了,可这里确实不好找东西吃。”

谢朗心中暗骂自己的胡思乱想,略带尴尬笑道:“不怕,既然大白回来了,这个重任就交给它。”

薛蘅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大白也找不到猎物的。”

“只要没有全黑,大白便可捉到猎物。”谢朗颇为骄傲地夸口。

薛蘅嘴角扯了扯,并不说话。

谢朗少年气盛,当初桊养大白时,便存了些日后有机会要寻小黑晦气的心思。可再见到薛蘅,便要有求于她,不敢稍有得罪,寻仇大计也只得搁于一旁,眼见大白和小黑日渐亲密,他若有若无的这份心思无法排解,颇为郁闷。

此时他存心要让大白的风头压过小黑,便拍了拍胸口,“我敢打赌:半个时辰内,大白绝对可以捕来猎物交给我。”

他发出手令,大白歪头看罢,拍翅飞向布满晚霞的天空。

小黑也欲跟上,薛蘅将它按住,继续给它梳理着颈间的片羽,小黑被抚摸得极舒服,眯着眼睛,不再动弹。

二人在一块巨石下歇息,四周群山环抱,寂静无声。晚霞一点点黯淡下去,大白仍未回转,谢朗坐立不安,不时抬头望着渐渐黑沉的天空。

薛蘅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靠着石头闭目养神。小黑则在她身边跳来跳去,一时去啄她的衣角,一时又用爪子扒弄着地上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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