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3)

少女看着这黑鹞,心中喜爱,恨不得即刻将它带回宫中喂养。

“明远哥哥,我想要这只鸟,千万别伤它。”

谢朗自十岁起便是平王秦磊的陪读,与平王同行同止,与其胞妹――柔嘉公主秦姝也十分熟稔。他视她如同幼妹一般,向来不愿拂了她的意,此刻听她这般央求,便将右臂一摊。

侍从递上轻弓,他将箭头折去,眯起双眼,瞄准正在野鹿身上悠闲踱步的黑鹞子,控制好力道,黑翎长箭倏然而出。

秦姝虽知箭头折去,黑鹞无性命之忧,但也有些担心,在长箭射出的一瞬,便急急奔向野鹿。

谢朗箭一出手,便知必中,轻弓在手中滴溜转了转,潇洒转身。转身一刹那,他面色忽变,急扑出去,抱住秦姝,翻滚于地。

秦姝天旋地转,耳边听到野鹿的大叫及众人的惊呼喝斥,待被谢朗抱着滚开很远,再狼狈地坐起,仍不知发生了何事。

平王却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

箭出那一刹那,黑鹞振翅而飞。

野鹿受惊,背脊微耸,这一箭结结实实,射在了它身上。

吃痛下,它大叫一声,猛然挣开绳网,扬蹄站立。眼见奔过去的秦姝就要被它的前蹄踏中,幸亏谢朗反应极快,将她抱离险境。

侍从们都是平王麾下精锐之士,忙一拥而上,将绳网拉紧,野鹿也再无力气挣扎。

待秦姝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她的纤腰,正被谢朗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而她的头,也正依偎在他的颈窝。

她正在迷糊之时,平王大步过来,“柔嘉没吓着吧?”

谢朗扶着秦姝站起,松开双手,笑道:“让她吓一吓也好,免得下次行事鲁莽。”

平王见秦姝神情怔怔,小脸时红时白,忙摸了摸她的额头,“别真是吓着了,回去又得挨母后的责骂。”

秦姝回过神,瞥了瞥身边的谢朗,面涌红晕,低声道:“皇兄放心,我没事。”

平王和谢朗也未在意她的异样,谢朗正要说话,“扑楞”轻响,黑影一闪,先前那头黑鹞竟再度从空中落下,仍旧在野鹿身上轻轻纵跃,跃得数下,仰头“咕噜”数声,似在嘲笑什么。

谢朗一击失手,本就不豫,此时见这黑鹞“挑衅嘲笑”,心头火起,冷声道:“今天不活捉了你这畜生,我就不是涑阳小谢!”

秦姝忙道:“别伤它!”

“放心吧。”谢朗再取一支长箭,折去箭头,对准黑鹞。

箭影闪过,黑羽展翅,他这一箭,仍是射了个空。黑鹞在空中“哇”声大叫,似在炫耀着什么,盘旋数圈,向西飞去。

众人大感惊讶,谢朗世家子弟,自幼习武,其枪箭双绝在涑阳无人不知。有仰慕他的坊间女子,更是编了一首词,赞其风采,其中便有一句------寒剑雕翎,但看涑阳小谢。

今日他射擒这黑鹞,两度失手,平王觉得不对劲,见这黑鹞灵性十足,忙道:“小谢,这黑鹞子,只怕是有主之物―――”

他的话刚出口,谢朗已跃身上马,黑衣黑骑,溅起一线灰尘,追着空中那道黑影,疾驰而去。

平王还未下令,秦姝也翻身上马,大呼道:“明远哥哥,等等我!”

黑鹞在空中时而展翅盘旋,时而拍翅低飞。

谢朗一心想生擒它,仍旧折断箭头,瞅准机会,连射三箭,但仍被这黑鹞一一避开。

他少年心性,又素有些犟脾气,想起今日如果连一只扁毛畜生都拿不下,何谈他日沙场杀敌、为国效忠?眼见黑鹞越飞越高,一直向西,而它不时发出的哇叫声更象是在嘲笑他,谢朗恨得牙根痒痒,狠抽身下骏马,紧缀不舍。

再追数里,黑鹞似是有些力乏,在空中低低盘旋,终于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上,

收翅而立。谢朗也在树下拉住骏马,一人一鸟,静静对望。

见他不再弯弓搭箭,黑鹞似是放松了些,再过一阵,谢朗微微笑了笑,拨转马头。

黑鹞见谢朗拨转马头,得意地“呱呱”示威了两下,见谢朗不理它,便低下头梳理羽毛。

它低头一瞬,谢朗猛然回身,双臂急举,白翎长箭如闪电般射出。

长箭出手,谢朗咧嘴而笑。

却听有女子怒喝声传来,夹杂着尖细的啸声。一支短箭由右前方射来,竟快过谢朗的箭势,在长箭快要射中黑鹞之际,将长箭击落。

黑鹞受惊,“哇”声大叫,扑闪着翅膀,向下急落,扑入一人怀抱。

谢朗笑容僵住,抬眼望向右前方官道。两名女子正策马而立,一人四十开外,着青色衣裳;一人二十来岁,穿蓝色粗布衣裳,身上皆沾着灰尘,想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

黑鹞在那蓝衫女子怀中拱跃,这女子不停轻抚着它,如同哄着受惊的孩子,“小黑乖,不怕―――”

黑鹞慢慢平静,蓝衫女子抬头直视谢朗,冷声道:“混小子,你为何要伤我家小黑?”

谢朗这才知平王之话没错,黑鹞果是有主之物,不禁面上一红,一时间不好答话。马蹄声响,秦姝策马赶了上来,娇声大呼,“明远哥哥,射中了吗?”

谢朗向蓝衫女子抱拳微笑,“抱歉,在下并不知这鸟是有主之物,一时兴起―――”

蓝衫女子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万物皆是生灵,难道因为是无主之物,你就可滥杀生灵吗?”

谢朗见她怒目而视,再见那黑鹞子确实吓得不轻,只得拱手致歉,“大姐见谅,是在下一时鲁莽,先行赔罪。只是大姐有所误会,在下并非想伤它,只是舍妹见它可爱,一时动了桊养之心。”

他右手慢慢托起,手中一支长箭,已折去了箭头。

蓝衫女子却冷笑道:“谁是你大姐?!没有规矩的混小子!”

秦姝毕竟是皇室公主,天生的贵重身份,眉宇间傲气涌上,手中马鞭怒指蓝衫女子,“大胆―――”

谢朗知己方理亏,不欲纠缠,又见那女子袖箭了得,担心秦姝的安全,也不再多说,拉过秦姝的马缰,微微运力,秦姝话尚在嘴边,已被他拉得一同驰向来路。

望着两骑远去,蓝衫女子愤愤地骂了声:“臭男人!”

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中年青衣女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策马前行,“走吧,得赶在天黑前进涑阳。”

西山距涑阳约三十余里,日落时分,二人随着喧闹的人群进了城。

涑阳是殷国京都,千年古城,物华天宝,又未受十七年前那场令生灵涂炭的洪灾影响,经历昌宗、今上景安帝两代明主,已隐然成为天下最富庶繁华的都城。

青石长街,店铺林立,人群熙攘。二人牵马慢慢走着,青衣女子叹了声,“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十二年前,涑阳还没有这么热闹。”

蓝衫女子是第一次来到京城,虽性格持重,也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闻言转过头来,“娘,当年您与方道之先生一番辩论,轰动殷国,可惜阿蘅无缘一睹娘的风采。”

青衣女子怔了一下,胸口有些发闷,再走数步,才微笑道:“方先生德高望重,才华盖世,他是故意让着娘,倒非娘真的赢了他。”

蓝衫女子阿蘅却是不信,娘才华盖世,为天下女子之翘楚,又何须男人相让?

“这次娘可得带阿蘅去拜会方先生,阿蘅有些问题想请教方先生。”

青衣女子淡淡道:“再说吧。也不知有没有时间。”

二人转过数条大街,在一处赫赫府第前停住脚步。

这是一处黑门大宅,高高的门楣上悬挂着镏金大匾,上面以楷体端正地写着两个字“谢府”。府门前,七八名黑衣家丁立于两侧,都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着。

青衣女子提步走向石阶,刚踏上两级,一名年长些的家丁喝道:“你是何人?”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我要见你家大人。”

家丁见她粗布衣裳,风尘仆仆,似是乡村女子,但眉目淡雅,有一股掩饰不住的书卷气质。她身边的年轻女子眉清目秀,高高瘦瘦,身形挺直,自有一番傲气,倒也不敢怠慢,“我家大人刚刚下朝,大婶贵姓?小的也好通报。”

“我姓薛,从洺北孤山而来。”

家丁记下,又转身向其余家丁道:“看着点,少爷回来了,就好生伺候着!”急急由小角门进府。

不过一会,府门大开,一名中年男子急步而出,看清石阶下的青衣女子,忙上前躬身行礼,“谢峻见过师叔!”

府门前,家丁们皆张大嘴,个个难以置信,自家老爷、当朝正三品大员、工部尚书竟会对一乡野女子口呼“师叔”。只有一名年长些的依稀知道,老爷年幼时便投入闻名天下的天清阁读书学艺,看来这貌不惊人的中年女子,就是现任天清阁阁主薛季兰了。

上一篇:花清逸 下一篇:试问东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