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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144)

燕皇见她神情激动,似是感激,又似是孺慕,还有一些伤感,正待微笑说话,忽然面色一变,再将真气送入清洛体内,详查一番,皱眉道:“小丫头,你体内寒气是怎么一回事?”

清洛低下头来,默默随着燕皇前行,半晌后方答道:“我是在流光塔底饮过那五色水后便落下这病根的。”

燕皇面上惊讶:“你曾到过流光塔底?你是怎么进去的?”

清洛便将那日如何寻找雪儿,如何由树洞落入塔底,如何见到石洞景况,饮下五彩水诸事一一讲述,燕皇默默地听着,听罢长叹道:“看来小丫头与朕,与君儿还真是有缘,唉,当年君儿就出生在那里啊。”

清洛也觉世事之奇,莫过如此,如果不是那次寻找雪儿,便不会与大哥二哥相遇,也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更不会揭开自己身世之迷,而今日,便要与自己的亲人在这绝情崖顶相会相认,要面对亲情,仇恨及残酷的真相,心中翻江倒海,无法言语。

燕皇默默牵着她向山顶行进,过得一会忽道:“小丫头,以后,你能不能对君儿好一些?他自幼命苦,未曾享受过父母的疼爱,朕就将他拜托给你了。”

清洛听他言中赴死之意甚浓,心中难过,哽咽道:“陛下,有些话您得亲自和二哥去说,既然您说他未曾享受过父母的疼爱,为何不在日后弥补于他?你们父母犯下的错误,为何要让二哥来承受?”

燕皇停住脚步,望向清洛:“小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了?那你二哥,是不是也知道了?”

清洛抬头望向燕皇清隽的面容,泣道:“陛下,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情?”

绝情崖,自古相传,有一对恋人曾在此处结为同心,海誓山盟,其后那男子负心,弃侣而去,女子伤心欲绝,于崖顶悲歌三日,天地为之变色,山崖忽然裂开,变成两座对峙的山崖,一座为四面皆是绝壁的孤崖,另一座则有山路可攀援而上,那女子于孤崖之上悲歌之后纵身而跃,化为一只凤凰盘旋悲鸣而去。后人便将这两座隔着深沟对峙的双崖称之为绝情崖。

燕皇牵着清洛沿山路攀至崖顶,见崖边一道索桥跨越深涧,通向对面白茫茫的孤崖,此时雪势加大,崖顶北风狂啸,视线朦胧一片。

燕皇望着索桥对面白茫茫的山影,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再度吐出一口黑血来,清洛忙抽出手,扶住他关切问道:“陛下,您撑不撑得住?”

燕皇缓缓立直身躯,声音疲惫嘶哑,仿似毕生飘荡的游子,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故乡,怆然道:“已经撑了二十年了,就剩这最后一刻了,怎都要撑住才行,总要去面对的,走吧!”

林归远望着坐于身侧的皇帝,握住他的右手,传过真气,替他驱散寒气,见他面色苍白,神情痛苦,眼中闪过怜惜疼爱之色。

皇帝解宗珏此刻哑穴被点,四身无力,只能依住林归远,静静地坐在这参天古树之上,也只能默默地看着树下木亭中,那静美如兰的母后围炉拥裘,悄然而坐。

林归远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早已由初闻真相时的激愤、狂乱、质疑中平静下来,林归远也知先前自己所述对他打击太大,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发泄,看着他愤怒,待他逐渐平静下来才点住他的穴道,将他带至这绝情崖顶,避过母亲耳目,端坐于木亭边的大树之上。

雪越下越大,崖顶积雪渐厚,寒风阵阵刮过木亭,林太后不由拉紧了身上的素裘披风,身边炉内炭火熊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的心一时在烈火中熊熊燃烧,一时在寒冰里苦苦挣扎,曾经无数个深夜,她无法入眠,不停想象着要是与他相逢,会是何种情景,他会是悲歌还是痛哭?他会是忏悔还是冷漠?他可曾千山万水寻找自己,可曾深夜梦回思念着自己?

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已贵为燕皇,而自己也成为了天朝的太后,命运是多么可笑,流光塔前的一剑,竟书写了这段历史,竟成就了这么多人的命运。众生仰视于她,瞻慕着她的高贵与尊严,谁也不知道,她却只愿回到流光塔前的那一夜,回到不曾知道真相的那段时光。

崖边隐隐传来歌声:“寒风扬兮,白雪苍苍,往日来兮,故人情伤,岁月流兮,吾心哀怅,万事归兮,可与同殇!”

一个白影出现在大雪之中,由模糊而清晰,但她眼中却渐由清晰而模糊,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到漫天飞雪。她只看到那悠远深邃的眼眸,只听到他歌中的忏痛与悲怜。

燕皇在木亭前停住脚步,静静地凝望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不曾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仍是那般静如月光,婉如幽兰,但她轻蹙的眉在诉说着岁月的忧伤,她迷蒙的眼又折射出无穷的悔痛。

他似看到她被仇恨推着,喘息着一步步向前走,似看到她一次次将心中情义狠决地斩断,他的目光移向她的颈间,那道伤痕虽已淡如青烟,却仍亘在那处,永远亘在自己的心头。

林太后双手束于袖中,也是静静地凝望着他。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已将他由当年俊雅无双的公子变成今日这个冷竣威严的帝王,他的双鬓已现白发,他的眼角隐有皱纹,他的眼神又是如此悲伤。

“小姑娘,剑可不是这么练的。”圆月下,十七岁的她耐不住塔内的寂寞,溜到流光塔前练剑,他却不知何时出现,斜靠着树干轻侃调笑。

“小姑娘,不如让在下来教上你几招,可好?”他一袭白衣,一柄雪剑,嘴角挂着隽永的笑容,长剑横在她的颈间,轻嘲浅笑。

“小姑娘,在下不是故意的,你醒了可就好了。”他眼中充满焦灼与愧疚,望着羞愤之下横剑自刎的她。

“小姑娘,要不你在我的脖子上也割上一剑吧。”他递过长剑,闭上眼来,她才发现他长得那么俊雅飘逸,生平第一次心儿竟会跳得那么快,脸会变得那么滚烫。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他跟在她的身后,在靖南山游游荡荡,在涞水河边徜徉。

“啊,可知道你的名字了,若华,若华,你姓什么?”他如一个大孩子一般开心而笑。

“若华,我不能放你走,就是你了,我燕行涛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是你了!”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无视她的挣扎,贴到她耳边轻声呢喃,她头脑一片迷糊,如在云端飞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若华,我们永远都不要分离。”他将她的娇躯紧紧拥住,热烈吻上她的红唇,索要着她的芳香。

“若华,今夜,你就是我的妻子,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他凝望着她娇羞的面容,轻轻覆上她颤抖的身躯,他的手烫得吓人,他的目光炙热得令人害怕。

“若华,你别怕,我知道你姓庆,是庆氏中人又如何?不管你姓什么,今夜起,你只是我燕行涛的妻子,别怕,这图形多美,在我心中,这是最美的火焰,若华!”他轻轻掰开她掩住衣襟无力的双手,他柔柔解开她最后的防线,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用力揉搓,他滚烫的双唇在她身上狂野地游走。

“若华,我们回流光塔去,我要陪你住在那里,一生一世都不离开。”她轻柔无力的将头枕在他胸前,他轻抚着她的秀发,凝望着她满足而又甜蜜的笑容,又猛然将她覆于身下。

“若华,我们要有孩子了,我要做父亲了,谢谢你,若华,这是我们的孩子,是庆氏的孩子,我要让他姓庆,他本来就应该姓庆的。”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搂着她轻柔的摇晃。

“若华,这是我们的儿子,叫他君儿好不好,远君,庆远君,若华,他这么小,什么时候可以叫我一声父亲啊!若华你看,他胸口没有印记呢,是老天爷开眼了,庆氏的诅咒消失了!”他抱着襁褓中的君儿,无限温柔地凝望着她。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也渐渐迷蒙了他的心。

同样的往事在两人眼神中纠缠上演,同样的情绪在两人心中翻滚激荡。燕皇忽然一阵剧烈咳嗽,身形摇晃,嘴角渗出黑红的血丝。

她猛然起身,冲前两步,伸出手来,却又猛然在亭边停下了脚步,双手缓缓垂下,身上狐裘悄然落地。

寒风吹过,雪花扑上她的衣裙,燕皇轻咳着解下身上白裘,双手轻扬,白裘拥住她的双肩,如同多年前的拥抱,柔柔荡荡。

“你身子弱,禁不得寒,可别冻坏了。”燕皇轻咳着说道:“下次可不要到这种苦寒之地来了。”

苦寒之地?她眸中闪过痛恨与愤怒,缓缓转身,白裘从肩上滑下,她坐回炉旁,冷冷注视着他。

燕皇缓缓步入木亭,深深凝望着她:“若华,还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一定替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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