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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216)

作者: 箫楼【2部完结】 阅读记录

裴夫人在他身边坐下道:“你做得不错,当时也没别的选择。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想好没有?”

裴琰笑了笑,放松身躯躺下,道:“董方和姜遥既不敢当场拿下我,现在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了。”

“这倒是。他们也拿不准咱们暗中有何布置,又无法安你个罪名。”

“皇上虽死,但他玩的这一手让咱们和太子打了个平手,现在大家只好继续按兵不动,心照不宣了。”

裴夫人沉吟道:“那静王那里——”

“不怕,咱们也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就让他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哪一日时机成熟了,再把他拎出来用一用。”

裴夫人却想到了另一层,道:“可眼下皇上已夺了你的实权,太子上台,董方这些人必不会让你重掌大权,如何夺回来呢?”

裴琰也觉有些棘手,想了片刻,站起道:“既然母亲都安排好了,我这便入宫,与咱们未来的新君会一会儿。”

他换上新的王袍,裴夫人又取过素服替他罩上,忽然眼波一闪,道:“你等等。”

她转身从高脚大柜中取出一张红色的帖子,递给裴琰。裴琰接过一看,面色微变,脱口道:“不行。”

裴夫人微笑道:“你年纪也不小,该娶正室了。”

见裴琰不言,她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口,悠然道:“再说,现在还有比董二小姐更合适的人选吗?董学士是聪明人,太子全靠他扶持,他大女婿是即将登基的新皇,二女婿是掌握了半壁江山的忠孝王,将来不管哪一方胜出,他都巍然不倒。你说,这个老狐狸,会不愿意做这笔买卖?太子虽懦弱,也不糊涂,只怕他也不愿被董方和肃海侯等人一手把持朝政,借联姻还你权力,维持各方势力均衡,不让某一方独大,他自然也会愿意。”

裴琰还是沉默,裴夫人只得再劝道:“我已打听清楚,董二小姐贞静娴淑,性情温婉,堪为正配。将来若真有那么一日,她母仪天下,也能收清流一派的心。”

裴琰转过脸,望着案上玉瓶中插着的数枝梅花,那娇妍的红,灼痛了他的眼睛,他定定看着,仍是无法开口。

裴夫人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裴琰微微一惊,忙转过头道:“没有。”

“有也无妨。”裴夫人一笑:“将来纳为侧妃便是,但你的正妃,只能是这位董涓小姐。”

裴琰静立片刻,垂头低声道:“一切由母亲作主。”

裴夫人欣慰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这就亲去董府提亲,等皇上遗骸回宫,你再入宫守灵、与太子详谈吧。”

裴琰由蝶园出来,觉肩头和左腿上的刃伤疼痛难当,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童敏过来,禀道:“军师回西园了。”

裴琰放下心,又想了想,道:“你加派人手,密切监视素烟,如果发现江姑娘,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她接回来。”

“是。”

伤口愈发疼痛,全身就似要散架一般,而心,却麻木到没有知觉,裴琰茫然在相府内一瘸一拐地走着,在荷塘边静默,在西园门口徘徊。

崔亮正站在藤架下出神,听到园外隐有咳嗽之声,急忙出来,道:“王爷!”

裴琰在他的搀扶下走入西园,直接进了西厢房,在床上躺下。崔亮把完脉,道:“王爷这回可伤得不轻。”

裴琰苦笑一声,道:“可惜没把圣上救出来。”

崔亮眼神微闪,低头道:“我给王爷开个方子,接下来得守灵七日,您若不调理好,大雪天的,怕落下病根。”

“多谢子明。”裴琰慢慢合上双眸,半晌,幽然道:“子明,皇上死了,三郎,也死了——”

崔亮竭力控制握着毛笔的手不颤抖,叹息道:“我先前听说了,卫大人走了这条大逆不道的路,唉,只希望不要牵连太多无辜的人。”

“是啊,但玉间府卫氏一族,怕是得面临灭族之厄。”

崔亮写着药方,叹了口气。

裴琰猛然坐起,直视崔亮:“子明,有人在暗中监视你。我怕太子的人知道了你的师承来历,你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王府。”

崔亮纵是万分担忧老柳巷中的江慈,也只得应道:“好。”

十一月二十五日,大雪。

凌晨,刮起了大风,风卷雪,雪裹风,铺天盖地,未到辰时便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白茫茫的京城,仿佛穿上了素白的孝服,呼呼的风声,也仿佛在呜号致哀。

白色的雪,白色的灵幡,白色的幛幔,白色的祭旗,人们身上白色的孝衣,还有一张张略显苍白惶恐的面容,素净的白,惨淡的白,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种颜色。

皇陵方城大火终于在凌晨的大雪中熄灭,守在这处的姜远命人再不停泼水,待火场结了一层薄冰,亲自带人寻找成帝遗骨。

大风,吹得雪花卷舞,姜远带人忍着高温和焦臭,终于进到火场,已找不到任何尸身,徒留一地焦黑的灰烬。

姜远默立良久,叹了口气,道:“烧得太厉害,只怕都化成灰了,回去复命吧。”他正待转身,却眼神一闪,慢慢蹲了下来。

两块碎石间的空隙中,一支断成两截的碧玉发簪,静静地躺于尘埃之中―――

回响在整个京城上空的哀乐凄凉入骨,将江慈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觉天已大亮。

她穿好衣裳,披上狐裘出门,见满院积雪,不由有些兴奋。曾听他说过姐姐喜欢带他堆雪人,若是他回来,便可在这院中堆上两个,不,三个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有鸦雀自屋顶“扑愣”飞过,江慈抬头,见屋顶也覆了一层厚厚的雪,笑了笑,正待转身进屋,忽然停住了脚步。

别人家的屋顶,似乎与自家小院有所不同,她的心急速下沉:钟声、哀乐声,还有人家屋顶上的白色灵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慈双颊一阵阵发凉,急忙换过男装,再罩上斗篷,将脸涂黑些,隐于斗篷中,匆匆出了院门。

满街的灵幡,漫天的哀乐,江慈一路走来,越发心惊,待走到内城大街,她茫然随人群跪下,茫然看着数千禁卫军护拥着十六骑大马拉着的灵柩经过。那黑色的灵柩,如一道闪电,刺痛了她的眼睛。

身边,有人在低声交谈。

“唉,圣上蒙难,华朝只怕要多事了。”

“不怕,有忠孝王和董学士等人稳着,乱不了。”

“你说,庄王老老实实去海州便是,何苦谋逆?”

“就是,只怕他是受了卫三郎那弄臣的撺掇,那妖孽,烧死了干净,只可惜圣上,对他多年宠幸,竟落得——”

“所幸忠孝王爷将这妖孽除了,和肃海侯爷一起,护得太子安全。不然,唉。”

“也不知忠孝王爷的伤势如何?上天可得保佑才是。”

一三七、尘埃落定

江慈眼前一黑,旁边有人扶住了她:“小哥,你怎么了?”

又有几人过来,将她扶到一边的柱边坐下,但他们的脸是如此模糊,他们的声音也似在另一个世界传来。

“看来是病了。”

“要不要送他去看大夫?”

“算了,别多管闲事,让他在这里待着,他家人自会找来的。”

“走吧走吧。”

江慈只觉自己的身躯悠悠荡荡,在半空中飘浮,她极力想落地,却总是落不下来。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向外汹涌而出,又似有什么,在一下下割着已经麻木的身躯。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在哪里?

风卷起斗篷下摆,扑打在她的腹部,她悚然清醒,用双手捂住腹部,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在寒风呼朔的大街上艰难走着,不停地,一下下咬着自己的舌尖,只是,泪水却不可控制,自眼中滚落,滑过面颊,滑落颈中,冰凉刺骨。

“好,我若再丢下你,便罚我受烈焰噬骨——”

“小慈,你等我,再等二十多天,一切就结束了。”

“小慈,等我回来。”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的白,但这片白之后不停闪现的,却是他临走时那明朗的笑容。

揽月楼。

素烟跪在地上,默默听罢,磕下头去:“素烟明白,请上使回去禀告主公,素烟自会承继楼主遗志,继续为主公效命,死而后已。”

黑衣人笑了笑,道:“叶楼主生前,也经常在主公面前夸素大姐,所以楼主去世后,主公将这‘揽月楼’交给素大姐掌管,继续为主公打探各方消息,还请素大姐不要辜负了主公的一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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